厉之华久离中土,对茶涓滴不懂,因而赞道:“哦,饮此佳茗,实为荣幸。”然后举杯一口喝光。
厉之华道:“易安失夫断肠,伶俜凄苦;李后主失国被俘,为落魄之人,女人正值韶龄芳华,何效此二者?”
厉之华接过,展开一瞧,顿感墨香郁郁,是幅山川画,长愈三尺,画中山势巍峨雄浑,薄雾浓云漂流,山间悬泻一瀑,溅于山下潭池。画间峰峦叠嶂,池水碧澈,劲松夭矫矗立,虽为淡色,却不失浓浑奔动蕴意。观此画功法力,实不似出此妙龄善愁之女笔下。又展开另卷,倒是词,字架清奇清秀,笔法超脱流利,文词雅驯,词寄“谒金门”,落款《春半》。词曰:
厉之华见他蛾眉颦愁,倍增娇丽,言谈又若隐若现,心下大为垂怜,说道:“女人何必自忧?‘俗人积堆,雅士难寻’,兹乃常理。非无知己,只暂未相遇罢了。女人华才杰秀,鄙人实是歆服。瞧得出女人精通词韵,曲中所唱,言中所用,均出自易安词句,其词气势婉约,大多均为凄苦悲怨、感念思情之境,亮丽楚雅或风烟尘举之令却少,女人想必甚爱李词了。”
那女人脸上微红,似笑道:“你这丫头倒贪玩得紧,那就快去快回。”
厉之华道:“可惜鄙人对茶道不精,有负女人雅待,实感羞恧之至。”
赏毕钦叹不止,词气势调明快流丽,形象天然,词中似愁中带愤,柔中含刚。不由赞道:“女人博学多才,实为不栉进士也。画功豪气澎湃,恣肆活动,而词风与丹青却判若两笔,词意既有易安之慵伤凄婉、缠绵悱恻;又现李煜之流浪失所、悲苦孑怜。笔意虽效二者,而词蕴已脱二李,有创意立新之佳髓。李煜‘清平乐’中云:别来春半,触目愁肠断。这两句被女人的智笔化惨痛为闲愁,实为巧思杰构。然愁烦闺怨之境跃然,致人随之生以悯怛之心,憾无豪宕自恃之生机,想必当时属于情抒笔了。”说完,卷起卷轴,不由又看了她一眼,却见她腮凝新荔,愈显娇美之郅。二人目光相触,均忙避开。
红儿笑道:“很欠都雅的,尽唱得稀里古怪,我亦需仔谛听方懂,你更不懂了。”说罢,踏上那迎儿的划子,双浆一荡,缓缓驶远。
那女人听他所言,顿时粉腮通红,羞道:“公子勿虑,她即便不来,我也会把你奉登陆去。”
那女人道:“公子客气,既来杭州,妾只要效本地茶相待。”
那女人道:“李词婉丽纤细,我很爱其法,另有南唐后主李煜之词,均符妾性,算是物以类聚,同病相怜了。”
厉之华接杯一看,杯中有朵白菊花,被水一冲,缓缓渐张,其香气沁鼻。不由大赞:“未饮其特,先嗅其香,此更加妙品。”
两人且谈且论,大投所乐。红儿将船划至湖心,早已躲在舱边去听他俩说话,见二人毫无纵情之意,也不好前去相扰,单独一人舱外,甚感无聊。这时,不远又划来一叶小舟,斯须近前。
厉之华窘然道:“鄙人笨拙多虑了。”
厉之华呷啜一口,感受其香柔甜新奇,大为赞叹。说道:“多谢女人赐香茗享用,鄙人感激不尽。”
厉之华闻之一惊,似想到甚么,见她身后卷一纸筒,似是书画之类,便即浅笑道:“女人想必甚精书画,可否不吝赐赏?”
厉之华道:“红女人已走,她若不来,咱俩彻夜就怕要在这船上睡……”厉之华觉讲错,赶紧收回后半截话,一时羞臊,又不好自圆其说,担忧地瞥了对方一眼。
他见这少女辞吐高雅,然端倪中始终微含凄色,暗思这少女大殊平常女子,定是出身宦门之家或文士之第,不知内心有何必楚。想毕问道:“请恕鄙人僭询,女人端倪含愁,刚才所唱,虽曲尽其妙,却大有悲凄苦楚之意,不知有何怨闷,可否言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