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麻子对柳先生那是前所未有的恭敬。
田麻子彼时年青,听闻凤翔知府将朝廷赈灾的粮食变卖送与噶礼,只为噶礼生母大寿,要做一顶金丝蚊帐。田麻子大怒,带着盗窟兄弟便将筹办经青木川入长江再去江苏的车队拦下。谁曾想这车队倒是由驻扎在陕的绿营军押送,当中另有火器营的几支火铳子。
几十年来从未几言的柳先生发言了,寨子里的人耳朵竖的高高的。
许三接口道:“可不是,你小子凭甚么!”
康熙五十四年,柳先生建议大当家让世人压服四里乡亲几个县的人都开荒种棉花,成果第二年十一月,准噶尔部策旺阿拉布坦祸乱西藏。朝廷增兵西北东北,棉花代价大涨,虎头寨入账颇丰,几个县的乡民也过了好一段舒坦日子。
“我――我奇怪。”陈学海看着田麻子脸上的狰狞,声音怯着,说的倒是明白。
“爹!三哥!你们――”田冬儿身子一扭,便要再哭。
现在的田麻子自打有了这掌上明珠田冬儿,人虽不算老,心肠却软了。田麻子从小对田冬儿那真是“捧在手里怕跌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甚么好吃的,好玩的,最别致时髦的玩意儿,都叫人从西安城弄来。可巧寨子里另有位柳先生,怪杰一个,技艺超群,却不是匪贼这类的野门路。打小便将田冬儿自家闺女般地细细教着,一根九节鞭更是使得入迷入化,另有一手能打暗器的非常本领。自田冬儿十二岁后,寨子里便无人敢和她脱手了。一呢,是这妞儿技艺的确狠辣;二呢,除了田麻子另有那脾气古怪的柳先生也是爱着护着,如果不留意伤了田冬儿那可不是自找苦吃?
“我看呀,妞儿和这小子有缘,倒是个千里来会的意义。”
“谁敢动他,先拿我的命去!”田冬儿柳眉倒竖,杏眼圆睁,飘飘红裙气势迫人!
“谁敢动!”田冬儿一声娇喝,部下九节鞭卷起一张木椅,暗劲一送,椅子立时四分五裂,洒下满地碎屑!
田麻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宝贝女儿掉眼泪。现在田冬儿将一张俏脸哭的梨花带雨,田麻子终是绷不住了。
“爹!”田冬儿望着瞋目圆睁的田麻子,娇嗔道:“您不要女儿了吗――”说罢,丢了鞭子,掩面抽泣。
“哪儿能呢?”田麻子唱了个喏,对柳先生道:“您对冬儿的心不比我少,您这师父算起来也算她半个爹,您说我们听着。”
现在,柳先生清清嗓子,冲世人抱了一拳,又向田麻子回了个礼,慢悠悠道:“谢大当家,既然都还认我是冬儿的师父,我便有权说几句。”
“我奇怪――”
陈学海何曾见过这等架式,椅子破裂飞溅的碎木屑如钢弹普通打得他身上生疼!
虎头寨世人,面面相觑,心想:“得,大当家的估计要怂。”
世人骇怪,瞅着大厅上绑着的陈学海,田冬儿也止了哭,将两个乌溜溜地眸子儿定定瞅着陈学海。
田麻子,天不怕地不怕,常挂在嘴边的话便是:“头掉了不过碗大个疤。”他脸上那麻子,实在是数年前抢凤翔知府贿赂两江总督噶礼的送礼车队时留下的。
雍正六年,柳先生又让大当家将虎头寨全部搬入清溪河谷,整整三个月避世不出,当年张熙赴陕投书,策划川陕总督岳钟琪反清。岳钟琪数次派人来青木川寻虎头寨,企图拉虎头寨入伙皆无疾而终。终究反清之举失利,虎头寨却未受连累。
“谁?哪个在发言?”田麻子一声喊,合座沉寂。
田冬儿气也不敢出,一颗心七上八下,不知师父要说出个甚么来。
田麻子看田冬儿眼眶里亮晶晶的,又是心疼又是活力道:“你这如花似玉的女人家,哭着喊着自个儿要嫁人,人家能奇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