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平仲道:“我当日见你,你正在仁寿乡间射猎。我单人独骑,浑身血污,你却不觉得怪。而是张弓引箭,也不细看,只一箭便射中一只正在奔逃的野兔。然后神采安闲,问我:来者何人,来此何意?”
虞允文道:“此法不错,天子可应允了?”
虞允文点头道:“不错。当前大局,非得痛改积弊,徐图奋强。以我看来,富平会合西军统统精锐,以天时和天子亲临鼓励士气,才堪堪挡住仇敌。如果我们主攻,在黄河之北,到处都是平原,仇敌铁骑奔踏起来,如何抵挡?现下说来,能保有旧土就算万幸。天子将行不成为之大事,却看他如何动手吧。”
只是听他向着姚平仲笑答道:“你当时可凶的紧,看到我引弓搭箭,便也将本技艺中弓箭取下,瞄向了我。如果我稍有不对,便是将我一箭穿心呐。看我射中野兔,你便露齿一笑,倒是一箭将正在飞过的一只飞鸟射落,然火线向我说:败军之将,不必言姓名。”
半响过后,方道:“当日兵败,实在是天子战守之策不定。当时我与李相公都说,金兵安身不稳,我们西兵号称百万来援,女真人也很惊骇,军心并不稳定。只要给我几千精兵去冲营,必然能获奇效。”
说到这里,他紫玄色的脸庞上,尽是仇恨,很久以后,却又是哀痛难遏,到厥后竟是泪如雨下。
虞允文点头道:“临时还要再看,姚兄却也不必焦急将宝剑赠我。”
虞允文浅笑点头,细碎的阳光透过树影,洒在他年青的脸庞上,让人很难设想,另有几年前,以十五六岁的少年,遇着一个凶蛮狂暴野人般的将军,又是浑身血污,他竟是那么安闲不迫,不慌不忙。
无数关西大汉,饮恨在女真人的铁蹄下。以一当十,却挡不住如狼似虎的敌手,他们苦战不退,步地却被扯破,被包抄,执戈转战千里的兄弟,一个个倒在血泊当中,在他们尸身之上,倒是女真人骄横的铁蹄。
虞允文倒是感喟,只道:“之前的天子用李纲李相公,可不就是如此。需着时,便让它畴昔,需不着时,倒是存亡随便,乃至一手出售,也不成惜。建炎天子也是如此,刚即位时,需大臣安抚民气,根底稍定,就将李相公一贬再贬,宗泽留守东京,亦是如此。总之以我来看,官家现在确切有抖擞之意,但将来究竟如何,还需再看。”
两人又批评一阵词意,正欢愉间,姚平仲却俄然道:“老弟俄然到我这里,想必有甚么要紧话要和我说,你我虽年纪相差很多,倒是平生莫逆,有甚么话,直管说来。”
怪不得姚平仲突围以后,一起上屡受圣旨,却坚辞不受,到大面山中,遁辞碰到神仙,今后修道,不问外事。赵构建极称帝后,也派人来征辟他出山,却仍被回绝,也只得罢了。
姚平仲原是对赵桓充满仇恨,对朝政绝望之极,只是身为朝廷大将,他却不能公开指责天子,胸中块垒难以消解,这才决意解甲削发,今后不问世事,对天下局势,再不体贴。
两人同时大笑,姚平仲只向他道:“你此次归去,常派人给我送信来,说说局势有何窜改,我非出世之人,被你本日一访,却当真坐卧难安了!”
两人说到这里,倒是相视一笑。他们能够了解,当真是偶合之极。
姚平仲又道:“我当时又渴又饿,眼都花了,若不是你那么安闲,又露了一手让我看,然后奉上食品和好酒,茫茫前路,却不晓得还能走多远。”
他站起家边,双手按腰,沉默看向大山远方。
虞允文亦是神情苦楚,看着姚平仲怒发如狂,却也仿似见到了当日东都城下那悲惨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