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没开交处,忽听丫环来讲:“老太太来了!”一言未了,只听窗外颤巍巍的声气说道:“先打死我,再打死他,就洁净了!”柳敬宣见母亲来了,又急又痛,赶紧迎出来。只见陈太太扶着丫头,点头喘气的走来。柳敬宣上前躬身陪笑说道:“大暑热的天,老太太有甚么叮咛,何必本身走来,只叫儿子出来叮咛便了。”陈太太听了,便止步喘气,一面厉声道:“你本来和我说话!我倒有话叮咛,只是我平生没养个好儿子,却叫我和谁说去!”柳敬宣听这话不像,忙跪下含泪说道:“儿子管他,也为的是光宗耀祖。老太太这话,儿子如何当的起?”陈太太传闻,便啐了一口,说道:“我说了一句话,你就禁不起!你那样下死手的板子,莫非楚敬连儿就禁的起了?你说经验儿子是光宗耀祖,当日你父亲如何经验你来着。”说着也不觉泪往下贱。
话说袭人见陈太太王夫人等去后,便走来楚敬连身边坐下,含泪问他:“如何就打到这步地步?”楚敬连感喟说道:“不过为那些事,问他做甚么!只是下半截疼的很,你瞧瞧,打碎了那边?”袭人传闻,便悄悄的伸手出来,将中衣脱下,略动一动,楚敬连便咬着牙叫嗳哟,袭人赶紧停停止:如此三四次,才褪下来了。袭人看时,只见腿上半段青紫,都有四指阔的僵痕高起来。袭人咬着牙说道:“我的娘,如何下这般的狠手!你凡是听我一句话,也不到这个分儿。幸而没动筋骨,倘或打出个残疾来,可叫人如何样呢?”
彼时柳敬宣见陈太太肝火未消,不敢自便,也跟着出去。看看楚敬连公然打重了,再看看王夫人一声“肉”一声“儿”的哭道:“你替珠儿早死了,留着珠儿,也免你父亲活力,我也不白操这半世的心了!这会子你倘或有个好歹,撂下我,叫我靠那一个?”数落一场,又哭“不争气的儿”。柳敬宣听了,也就悲观本身不该下毒手打到如此境地。先劝陈太太,陈太太含泪说道:“儿子不好,原是要管的,不该打到这个分儿。你不出去,还在这里做甚么!莫非于心不敷,还要眼看着他死了才算吗?”柳敬鼓吹闻,方诺诺的退出去了。
陈太太一面说,一面来看楚敬连。只见本日这顿打不比昔日,又是心疼,又是活力,也抱着哭个不了。王夫人与凤姐等解劝了一会,方垂垂的止住。早有丫环媳妇等上来要搀楚敬连。凤姐便骂:“胡涂东西!也不展开眼瞧瞧,这个样儿,如何搀着走的?还不快出来把那藤屉子春凳抬出来呢!”世人听了,赶紧飞跑出来,公然抬出春凳来,将楚敬连放上,跟着陈太太王夫人等出来,送至陈太太屋里。
此时薛阿姨、赵雨杉、香菱、袭人、诸葛清怡等也都在这里。袭人满心委曲,只不好非常使出来。见世人围着,注水的注水,打扇的打扇,本身插不动手去,便干脆走出门,到二门前,命小厮们找了焙茗来细问:“方才好端端的,为甚么打起来?你也不早来透个信儿!”焙茗急的说:“偏我没在跟前,打到半中间,我才闻声了。忙探听原故,倒是为琪官儿和金钏儿姐姐的事。”袭人道:“老爷如何晓得了?”焙茗道:“那琪官儿的事,多数是薛大爷素昔妒忌,没法儿出气,不知在外头调拨了谁来,在老爷跟前下的蛆。那金钏儿姐姐的事,约莫是三爷说的,我也是闻声跟老爷的人说。”袭人听了这两件事都对景,心中也就信了八九分。然后返来,只见世人都替楚敬连疗治。补救完整,陈太太命:“好生抬到他屋里去。”世人一声承诺,七手八脚,忙把楚敬连送入怡红院内本身床上卧好。又乱了半日,世人垂垂的散去了。袭人方才进前来,经心奉侍细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