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大前儿早晨,老太太亲口说是‘如何元妃单独一小我到我这里?’世人只道是病中想的话,总不信。老太太又说:‘你们不信,元妃还与我说是:繁华易尽,必要退步抽身。世人都说谁不想到,这是丰年纪的人思前思后的苦衷,以是也不当件事。刚好第二天夙起里头吵嚷出来讲娘娘病重,宣各诰命出来存候。他们就惊奇的了不得,赶着出来。他们还没有出来,我们家里已闻声周贵妃薨逝了。你想外头的讹言,家里的狐疑,恰碰在一处,可奇不奇!”
薛阿姨听了,叫小厮自去。马上又到贾府与王夫人申明原因,哀告贾政。贾政只肯托人与知县讨情,不肯提及银物。薛阿姨恐不顶用,求凤姐与贾琏说了,花上几千银子,才把知县打通。薛蝌那边也便弄通了。
知县叫提薛蟠问道:“你与张三到底有甚么仇隙?毕竟是如何死的?实供上来。”薛蟠道:“求大老爷开恩!小的实没有打他。为他不肯换酒,故拿酒泼他,不想一时失手,酒碗误碰在他的脑袋上。小的即忙掩他的血,那边晓得再掩不住。血淌多了,过一回就死了。前日尸场上怕大老爷要打,以是说是拿碗砸他的。只求大老爷开恩。”知县便喝道:“好个胡涂东西!本县问你如何砸他的,你便供说恼他不换酒才砸的;本日又供是失手碰的。”
知县假出阵容,要打要夹。薛蟠一口咬定。知县叫仵作将前日尸场填写伤痕据实报来。仵作禀报说:“前日验得张三尸身无伤,惟囟门有瓷器伤长一寸七分,深五分,皮开,囟门骨脆裂破三分。实系磕碰伤。”知县查对尸格符合,早知书吏改轻,也不诘难,胡『乱』便叫画供。张王氏哭喊道:“彼衰老爷!前日闻声另有多少伤,如何本日都没有了?”
知县道:“这『妇』人胡说。现有尸格,你不晓得么。”叫尸叔张二便问道:“你侄儿身故,你晓得有几处伤?”张二忙供道:“脑袋上一伤。”知县道:“可又来。”叫书吏将尸格给张王氏瞧去,并叫地保尸叔指明与他瞧,现有尸场亲押证见俱供并未打斗,不为打斗。只依误伤叮咛画供。将薛蟠监禁候详,馀令原保领出,退堂。张王氏哭着『乱』嚷,知县叫众衙役撵他出去。张二也劝张王氏道:“实在误伤,如何赖人。现在大老爷断明,不要混闹了。”
那一天晌午,李家店里打发人来叫俺,说:‘你儿子叫人打死了。’我的彼衰老爷,小的就吓死了。跑到那边,瞥见我儿子头破血出的躺在地下喘气儿,问他话也说不出来,未几一会儿就死了。小人就要揪住这个小杂种冒死。”众衙役呼喊一声。张王氏便叩首道:“求彼衰老爷伸冤。小人就只这一个儿子了!”知县便叫下去。又叫李家店的人问道:“那张三是在你店内佣工的么?”那李二回道:“不是佣工,是做当槽儿的。”
李二道:“小的前日吓昏了『乱』说。”衙役又呼喊了一声。知县便叫吴良问道:“你是同在一处喝酒的么?薛蟠如何打的,据实供来。”吴良说:“小的那日在家,这个薛大爷叫我喝酒。他嫌酒不好要换,张三不肯,薛大爷活力把酒向他脸上泼去,不晓得如何样就碰在那脑袋上了。这是亲目睹的。”知县道:“胡说。前日尸场上薛蟠本身认拿碗砸死的,你说你亲目睹的,如何本日的供不对。掌嘴。”衙役承诺着要打,吴良求着说:“薛蟠实没有与张三打斗,酒碗失手碰在脑袋上的。求老爷问薛蟠便是恩情了。”
薛蝌留下李祥在此顾问,一迳回家。见了薛阿姨陈述知县如何徇情,如何审断,终定了误伤。将来尸亲那边再花些银子,一准赎罪便没事了。薛阿姨传闻,临时放心。说:“正盼你来家中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