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蛛丝儿结满雕粱,绿纱今又在蓬窗上。说甚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昨日黄土陇头埋白骨,今宵红绡帐底卧鸳鸯。金满箱,银满箱,转眼乞丐人皆谤。正叹别性命不长,那知本身返来丧?训有方,保不定今后作强梁。择膏粱,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因嫌纱帽小,导致锁枷扛。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乱烘烘你方唱罢我退场,反认他乡是故里。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别人作嫁衣裳”。
他岳丈名唤封肃,本贯大如州人氏,虽是务农,家中却还殷实。今见半子这等狼狈而来,心中便有些不乐。幸而清云道长另有折变田产的银子在身边,拿出来托他随便置买些房地,觉得后日衣食之计,那封肃便半用半赚的,略与他些薄田破屋。清云道长乃读书之人,不惯心机稼穑等事,勉强支撑了一二年,更加穷了。封肃见面时,便说些现成话儿;且人前人后又怨他不会过,只一味好吃懒做。清云道长晓得了,心中未免懊悔,再兼上年惊唬,急忿怨痛,暮年之人,那禁得贫病交攻,竟垂垂的暴露了那来世的风景来。
那疯跛道人听了,拍掌大笑道:“解得切!解得切!”清云道长便说一声“走罢”,将道人肩上的搭裢抢过来背上,竟不回家,同着疯道人飘飘而去。当下轰动街坊,世人当作一件消息传说。封氏闻知此信,哭个死去活来。只得与父亲商讨,遣人各处访寻,那讨音信?无何如,只得依托着他父母度日。幸而身边另有两个昔日的丫环伏侍,主仆三人,日夜作些针线,帮着父亲用度。那封肃固然每日抱怨,也无可何如了。
清云道长送周子健去后,回房一觉,直至红日三竿方醒。因思昨夜之事,意欲写荐书两封与周子健带至都中去,使周子健投谒个官吏之家为寄身之地。因令人畴昔请时,那家人返来讲:“和尚说,贾爷本日五鼓已进京去了,也曾留下话与和尚传达老爷,说:‘读书人不在黄道黑道,总以事理为要,不及面辞了。’”清云道长听了,也只得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