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刚了,世人还没散去,方才那一帮人倒折返来一个,滴溜溜一双眼四下刹了几圈,忽朝屠户身后走去,到那边便捞出两只乌黑的羊羔来,夹在怀间,趾气低垂道:
出了石头城,得再往东南约莫走三五里地,确切不近, 成去非听他说的在理,仍叮嘱去备车。
中间有人忽朝屠家肩上拍了一掌,啐道:“哎呦,你还哭穷!就这么一把刀,哪一年不是上万钱!你这叫糊口,那我们就是要饭花子了!”
散假当日, 成去非仍同平常一样,四更天起家,盥洗后, 读一个时候的书, 再写几张大字,等天气微醺, 用早餐, 这边筹算着趁本日的空去寻史青,让赵器备车,想了半晌, 方又作罢:
“也不看看现在的商税多得跟这羊毛呢!你们真当我能挣着……上万!”他猛一用力,把那羊腿拿钩子钩住了,高挂于最显眼处,两手顺势朝身上快速揩了几把,氛围中的膳腥气仿佛便跟着又重了几分。
成去非见状不由想起了刘二哥,饶有兴趣走上前去,见那屠家俯身便拽过只羊朝案板上“砰”地一声掷去,成去非近身相问:“这位大哥,本日亨通如何?”
“无能甚么,天然是官家每天能吃着大油饼!”
这边顾曙远去,成去非同赵器挤出了熙攘人群,来到那寄车处,赵器解了缰绳,刚坐定了,想方才那一事,内心有话,游移了半晌,还是扭头对成去非说了:
“瞧你那出息,也只能想到官家吃大油饼子!要吃,也得每天吃这羊腿!”
“你要肯穿人家擦腚的绸子,没人拦着你!”
赵器见状正要发作,成去非早打了个手势表示他噤声。
“步行吧,从贩子上过一趟,看一看。”
“问了,”赵器退至一旁,垂手站着,“家仆说是下阶时没留意,倒无大碍,因本日刚扭的,以是眼下难能出行,不过养几日就能好。”
“你管着这块,如何回事,比我清楚,方才为首的那人但是这一处的包税人?”成去非回想那一幕,心头嫌恶仍没散去。
那边赵器回声而出,他便拿来火折子,点了蜡,借着幽幽一簇火苗,把手上书牍烧了,悄悄思考半日,方举步而出。
北冥有鱼,庙堂许才是他的化鹏之地,成去非沉沉想着,随即放了帘子,忽发觉衣袂处不知何时染了抹羊血,他撩衣轻嗅,果然带着淡淡的膻味,却并无不适,外头这座都城,也曾血流漂杵,哀鸿遍野,也曾火烧宫闱,户不盈百。天下嚣嚣,祖天子渡江而来,江东草创,不过转眼间,有了一日之保暖,仿佛便再无人记恰当日之苦,便梦里不知身是过客。而天下多事,倘吏不能纪,百姓困穷,主不能恤,那个真的懂何为前事不忘后事之师?
世人听他如此说,亦跟着换了口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