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公子,”顾曙见了礼,“曙本到郊野采些野趣,不猜半途赶上这事。”
国朝自先帝年间起,多处行包税制,诸多关津、牛埭、桁渡等处税收所同一由一名乃至数位贩子承包,再同一交于府衙。国朝对包税人向来无甚才德之求,只以出钱多寡而定,前人增估求侠,先人加价请代,终究重担还是落到商民头上,这此中盘曲,不难测度。不过国朝开支浩繁,不管是宫廷花消,还是边防军事,大头无外乎出于两样:田租户调和关津商税。既需仰赖,便也无人细究这内里不当,任由底下往高里竞价,府库看得见支出便可。
此人见顾曙一身布衣打扮,怀里竟然还揣着捧没人要的野花,不免有轻视之意,哼笑一声抬脚就要走,顾曙断喝道:“你敢走!”
这些人说着说着便扯到吃上去了,民以食为天,用饭是甲等大事,贩子小民谈资如此,习觉得常,赵器听得忍俊不由,再当作去非,倒是一脸沉色,遂也渐渐止了笑,忽又见一人面上似是对劲,漫声道:
一语刚了,世人还没散去,方才那一帮人倒折返来一个,滴溜溜一双眼四下刹了几圈,忽朝屠户身后走去,到那边便捞出两只乌黑的羊羔来,夹在怀间,趾气低垂道:
成去非望着那远去的身影,略略踱了几步,再看那屠户一脸沮丧,把那刀朝案板上重重一甩,刀锋入板,争鸣作响,嘴中骂了句“娘的!”却也没法,只对世人不耐烦摆手:“散了吧,散了吧!”
“照你这么说,我们去顾家守着,还能捡着很多绸子?”
顾曙一时沉默,考虑半晌才道:“本也是为能充盈府库而着眼,不想这些人横行无忌,恐吓讹诈,现在竟敢随便罗织罪名鱼肉百姓,曙会再重定税制,极力把其弊弱化。”
“羊腿吃多了也腻歪呐,官家吃的天然荤素搭配,想必哪一样都爽口!”
“可不是,现在上街卖把青菜,卖篮子鸡蛋都要收税,嗳,你们说官家收那么多税,到底都用来干甚么了?”
中间有人忽朝屠家肩上拍了一掌,啐道:“哎呦,你还哭穷!就这么一把刀,哪一年不是上万钱!你这叫糊口,那我们就是要饭花子了!”
“哪来那么多亨通,小民勉强糊口罢了!”
“瞧你那出息,也只能想到官家吃大油饼子!要吃,也得每天吃这羊腿!”
“呸!没见地,天然是都扔了!”
屠家哼哼一声,还没开口,却先被那羊的后蹄子猛蹬了一脚,遂顺手操过雪亮亮的锋刀,毫不犹疑地自羊喉划起,一顺水地拉到肚皮上,一气呵成,的确比成去非写那悬针竖还要纯熟,游情末作之民自有其过人处,成去非看他袖子挽得老高,黑油油一片泛着腻腻的光,同那乌黑的刀片倒成极光鲜的对比,再瞧那案板上的羊,早一动不动断了气,屠家本身这才腾出口气,抬眼敏捷瞥了成去非一眼:
赵器虽明白他是想顺道查访民情, 但仍为莫非:“门路毕竟有些远, 至公子倘是步行, 半途再担搁些,怕是到日落西山才气到他那边。”
“脱掉那一身锦衣华服,你我也不过这芸芸众生一员,和别人无异。”成去非踱步至前,顾曙闻言回身,见到是他,亦觉不测。
“前几日,会稽西陵戍主沈修是不是递了上书?”成去非忽想到一事,见顾曙点头,细心回想了下,当时本身只是稍稍扫了几眼,现在脑中终冒出几句来:“吴兴无秋,会稽歉收,商旅来往,倍多常岁气。”不过是企求包下西陵的牛埭税,又妄图连同四周的蒲阳南北津及柳蒲四埭一起“为官摄领”更加收税,更是许下“一年格外长四百许万”的豪情壮志,让人看了倒不能心动,他打的甚么主张,成去非清楚,遂嘲笑道:“给他采纳,胃口更加大了,也不怕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