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引她一同去盥洗,低声道:“用完了饭,我再教你一种笔法。”琬宁有丝游移,只看着盆中净水:“至公子无事么?”
太后不由气得直抖,所猜所虑,被成去非轻描淡写和盘道出,正欲发作,转念一想,仍平声问道:“怎就到了你那边?即便是有司勘检,寻出如许的东西来,为何会想着往你那边送?”
凌晨的朔风卷着寒意,刮过脸面,一阵凉,一阵疼,成去非接到诏旨后,此时已穿戴整齐,恭立在了太后寝宫外。执守的恰是内臣黄裳,见成去非来了,向他道:“天寒地冻,请录公来侧殿相候半晌,太后刚醒。”
“本日恩情哀家是讨不成了,你且先下去吧。”
“静斋有处宅子,名叫听涛小筑,青山在门,白云当户,足慰幽兴,闲时我带你去好了。”成去非信步往那大案旁走,琬宁欣喜道:“至公子当真么?”成去非转头看她,想了想,道:“他那边多的是野趣,一派风骚天然。”琬宁点了点头,抿唇笑着,也道:“至公子既说到风骚天然,我倒想了,是否大可裁菱荷觉得衣,将薜荔以成服,纫兰为佩,拾箨为冠,检竹刻诗,松花当饭,桃实充浆?”她端倪伸展,轻启贝齿,那模样,恰是闺中少女抱膝对月一样的瑰丽遐想,可比屈子,成去非便走回她身边,悄悄抱了抱她,在她耳边低声道:“小娘子这是要做草木的知己。”琬宁一颗心怦然直跳,她爱极了他现在的和顺,却又不敢迷恋,可身子不觉酸软至此,只能被他抱着,成去非见她面上火烫,知她情动羞赧,怕她难为情,遂略一放手,牵她至案前,俯身打量了两眼,赞成道:
成去非皱眉抬首:“太后不知,此物自一名唤神秀的比丘处抄出,此人甚是可爱,他那边女子私物不堪列举,更经常于僧徒中夸耀,不免有人携了私心抨击,是以才检出这些东西,臣不知当时详细情状如何,只知东西的确是送到臣家中,有司云不敢留之,臣虽问了话,有司始终不肯详说,过后,臣方明白,这不过是给臣留些脸面。”
“无妨,我在此等待便可。”成去非道,黄裳微微点头,看着他道:“北风偶然,录公本身留意莫要招了风寒。”慧心人公用眼语,两人相视半晌,黄裳冷静折身返回殿内。
自此, 凤凰五年仲冬朔当日, 中枢终下敕令:十三州内一概禁私养沙门,违令者斩;除建康留三寺,每寺可留百十和尚,上等州治留两寺,每寺可留五十和尚,各郡县留一寺,每寺可留二十和尚,其他人等皆令出家, 尤以无牒者, 有亏奉诫者为先,另,可倡说义理者、山居养志不营流俗者、年龄已高专苦衷佛者及庐山诸寺不在裁汰之列;其他寺庙一概摧毁;统统废寺铜像、钟磬悉交盐铁使销熔铸钱入库, 铁器交本州铸为耕具分发与民。
太后这是柔中带刺,句句切在关键,成心荡开,成去非默不出声,听她如是说上一阵,那口气顺完,方道:
半个时候后,听得外头铁马作响,风势骤大,黄裳才领命将成去非迎出去,留意到他唇色已有些发白,且肩头不知怎的落了片残叶,遂上前扬手悄悄替他拂去低声道:“老奴僭越了。”
黄裳虽是内臣,但一把年纪该知的不该知的皆有知于心,打量了半日,答道:“老奴实话说,此事怕并非空穴来风,这的确是内府的才有的料子,老奴也曾传闻过些风言乱语,倘真有诸如此类,老奴觉得清算倒何尝不成。”太后听他此言,内心不免又有些狼籍,不肯再想平白增加烦恼,黄裳悄悄打量她几眼,笑着欣喜道:“不管如何,事情到了您这里,就此末端,太后莫要再担忧了,时候早过了,老奴让传膳?”太后大朝晨便触霉头,心内不豫,并无多少胃口,黄裳因而再好言相劝,太后才摆手道:“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