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去非目光如潭，抬首悄悄瞧着他：“你凭甚么来投奔我？”
两人就势入了府，赵器早已候着，一眼瞥见阿大身侧多的这小我，身高体壮，厚唇宽脸，内心不由一跳，面上很沉着：“本年多了几样家禽？”
“兄长……”成去远一颗心遥遥直坠，倒是去之平静得很，悄悄瞧着兄长的背影，如有所思。
赵器一愣，方才还是一幕士为知己者死的架式，至公子这是要做甚么？
外头北风又起，古槐只剩干枯式微的枝条在傍晚中冷落着。书斋未曾生火，成去非坐于书案前，目光沉沉，如入定的苦行僧。弹劾乌衣巷的折子已如雪花般飞入太极殿，侵犯农田，不守礼法，玩忽职守……看上去也像极了昔日阮氏弹劾大将军的项目皆已写进折子。
室内沉寂，成去非一手拿着书柬，一手挑着灯芯，等两人见了礼，方缓缓抬首打量来人。
还是各式的沉默。成去非跪在榻前，替成若敖细心拭了手，临走时低声说了句：“请父亲放心。”才踏步而出。
成去非天然晓得他担忧甚么，却只道一句：“我晓得了。”
东风不知何时吹开的第一枝桃花，大将军加九锡当日，一辆驴车正悠悠驶进乌衣巷，赶车人有两个，分坐两侧，背面板车上拉满了各色田产。车子到成府前稳稳愣住，小厮一声呼喊：“来搬东西了！”
大将军送了一张崭新崭新的皋比！
“这是我和二弟锻造的最后一剑，用的还算顺手。”说着递与了高立，高立接过这碧森森秋水般的长剑，想起阿大的那番话，心中一热，忍不住直直跪了下去，慎重叩了三次，方跟着阿大一同去了。
成去非敛衣起家，踱步至皋比前, 本反剪着双手，现在, 伸出一只来, 在那东西上摩挲一阵，竟如月色般微凉：大将军妙手腕，太傅缠绵病榻，夏季冰寒, 此物裹身，尽善尽美。
“我们不该孤负大将军美意，弟愿亲身回礼伸谢。”去之往兄长身侧站定, 眉眼间尽是凛冽的风雪, 那神情, 在成去远看来，真是像极了兄长。
既是流言，便如瘟疫般散得快。即使成府大门紧闭，可这话头就跟风一样无孔不入，飘飘摇摇便落了耳。
身后传来父亲艰巨的声音，成去非正在倒汤药的手停滞了半晌，多久未曾听到父亲言语了？便是遗诏那等要事说与父亲听，都未曾有半分呼应。
“刚送两人出门，就迎上了虞公子……”
这一声悠长低缓，而榻上那具身躯，则如日头沉入大海，巨椿倒于荒漠。成去非回顾瞧向他，视线还是阖上的，他低唤一声“父亲”，并无应对，仿佛方才那句是平空断漏而下，让人无迹可寻。
“你尽管卖力把人告密，记着，必然得是死牢。至于后续，就交给路昱去办。”成去非一面说，一面缓缓翻开一本花名册，这恰是路昱从那位做监斩官的发小处得来，刚畴昔的这季秋冬，还真是冗长……
去之连连饮了两口冷茶, 咽下那一腔的仇恨，才缓缓问：“兄长，这要如何措置？”
“为何杀人？”成去非低眉瞧着烛光，高立也不粉饰：“小人不过能糊口罢了，官府竟还是欺诈，关中这几年又逢着大旱，小人老娘都饿死家中，只剩个妹子相依为命，实在走投无路被逼急了，小人就杀了人！”
去之微微躬了身子：“弟心中稀有。”
“天然是凭本领！”高立直愣愣甩出一句，赵器看他自有一股豪气，竟莫名感觉好笑，嘴角不由微微动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