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虽式微,家声却仍清傲,不肯求人半分,果然,刘氏淡淡说:“我代犬子谢至公子情意,现在贰心愿已了,至公子今后不必再来了。”
真的要死了。
“芳华断,光阴长……桃花香,对酒逢歌须尽欢……”
倘前面还属学术争鸣,这一句,到底是惊世骇俗,成去非低首笑了:“公明此言,是拿贤人迫我。”
“您无需……”他咳了两声,慢慢道, “无需忌讳,卦本身就是对已知万事的推演,天道无常, 不过我这平生将尽,大可有喜随喜,有劫应劫,只怕空有一死, 等我去渡了。”
“当日我曾拿本身所写《刍荛论》去拜访吏部尚书丁渐,不想,不想,他拿贤人的话挖苦我,云‘或如一言可采,此亦刍荛狂夫之议也’,世人皆传为笑柄,不知怎的,这事,被家母所知,再不肯我出门,可我,到底是,是不甘心,太附会葬当日,我曾远远跟了半路,落了一场泪,也算,也算不负当日太傅的恩典……”
他拥着王朗坐了好半晌,才悄悄把他置于榻边,扯过一床浆洗得发硬的被子替他盖上,被角已有磨损,却还是干清干净。
“太夫人不必送了,还是归去照看公明吧。”成去非欠身施礼,刘氏则满是农妇打扮,一身粗布浆洗得格外亮堂,衰老而矜持:“谢至公子来看他。”
此言触及成去非心志,便默不出声,他自知王朗用心治学而不忘于世,是天禀极高的人,用不着虚与委蛇辩驳。
此话一出,王朗心下又添诸多心伤的欣喜,他晓得成去非定是看过了他的文章。
成去非见他目中开端飘忽,知贰心神渐绝,很想劝住,却又自知眼下是绝对劝不住的,起家上前相扶,让他换了个姿式,多少温馨些。
“雷霆之威,乃至于此。”
成去非心头尽是歉疚:“我早该来看公明的,太夫人就是为了公明,也该遣人去成府奉告一声……”言及至此对上刘氏澄明自矜的眼神,剩下的话便没再说出口。
“公明,置心处可为家。”
这世上,这穷街陋巷里,还冬眠着一个拖着孱羸病体的年青人,为他着想,为社稷忧心,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王朗为何要在现在拼了命也要见到本身,有些话,此时不说,怕今后再无机遇了。
成去非抬眸看着火线的路,因雨的原因,这一起必定少不得泥泞难行,便紧了紧怀中的书卷,缓缓抬首望天,阴云回旋,秋风围住他愁闷地吹起来,他脑海空茫地鹄立于此,好久才呢喃道:
成去非听身畔呼吸声渐沉,正想安抚,却听王朗那微小的声音又起
“此心安处是吾乡,倘存亡皆为他乡……敢问,敢问吾那边为家?”王朗问完句再难觉得继,终是咳得昏入夜地。牵涉着头疼,心口也疼,仿佛有什麽在本身身材里先死了一样。他倦得几近转动不得,脑筋里翻来覆去只剩下一个动机。
“我来,”成去非止住他,俯身捡了起来,王朗垂眸看了一眼,正摊在左传襄公二十九年那一处,目光死死盯住不放,暗自感慨,本日之事,当真自都是天命,不是他的,而是面前人的。
正说着,俄然间一道闪电入室,照的一屋子雪亮,紧接着就是隆隆几声惊雷,两人四目相接的一刹,仿佛自有通灵之感,就是向来不惧鬼神谵妄的成去非,见这天说变就变,冒然蹦出几声隆冬才有的巨雷,一时也生出几分恻然。
四下整齐, 却粗陋非常, 刚进园子时,成去非已看清他寓所环境,四周尽是褴褛不堪的烂墙残垣,士人的乡野之趣,须是山川美好的故乡山庄,毫不是这真正的费事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