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及墨用的差未几了,成去非笔下一顿,抬眸瞧了瞧她:“过来研墨。”
倘是这事,不过挨一顿骂,也是该她的,琬宁冲赵器僵笑了一下,面上绯红:“是。”
琬宁长舒一口气,上前从边上木盒中取出墨,又滴了净水在砚台,手底均匀用力,渐渐磨了起来。
她浑身绷紧出来了,就立在门口,一步也不肯意往前再近,强装着平静。
成去非这才近了两步,谛视着她满月普通洁白的额头,微微一笑:“殿下是天家之女,一举一动,皆成天下典范,当然,殿下对这些不觉得然,偶然理睬,臣清楚,臣也不会拿这个来让殿下烦心。”
“殿下有所希冀么?”
“殿下看这水,还能沐浴么?”
“这就是尚书令的解乏之道?要亲身为我沐浴?”
两人并肩而行,成去非解掉大氅,披到她身上, 明芷并未回绝,不过两人再无话可说, 直到进了樵风园, 成去非看那烛火亮着,一片安好的昏黄透出来,在这风雪里,自带几分暖意。
可真到了那透着亮光的处所,琬宁心跳又快了起来,不由单手揪住了领口,身子一阵瘫软,两条腿顿时迈不开了。
言罢把手巾顺手丢进浴桶当中,抬首望着她:“人间的愚痴爱执,在殿下看来,正如这污流,殿下一心要撑好那聪明的法船,渡污流,入三摩地,不是臣这类俗人能到达的。”
赵器先到里边通报了,琬宁听到他低低应了声,感觉那一声蓦地砸进内心,激得她脖颈后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成去非只顾手底繁忙,连正眼都未曾给她一次,琬宁站得难堪,手脚根无处安设似的,呼吸都放得轻缓,唯恐轰动了他。
“俗世的端方,殿下不屑,可殿下一心想要求的佛,却对俗世索求无度,眼耳鼻舌身意,哪一样都不洁净,他们降服住本身的心了么?寺院财产遍及江左,堪比世家,而和尚爱好交友朱紫,殿下于他们,可谓贵中之贵了,殿下也该好好考虑,到底是去见佛,还是见人。”
这是她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唇畔明显含着一分笑,可这站姿却比坐化还要冷。成去非戚戚于她掌间的无情,声色的冥灭,这声音听起来,仿佛抹上风沙的锈。
“成去非,在疏忽佛的时候,诽谤人的时候,手都不会冷吗?心都不会跳吗?你眼里到底有甚么呢?你的内心又有甚么呢?”
赵器接过大氅,立在檐下,细心给掸着雪,晓得至公子是从殿下那边过来,还是没留那过夜,心底不免想东想西的,正入迷,听里头成去非唤了他一声,忙不迭又出来了。
明芷原不知他竟也熟知佛理,现在,就连这平常浴桶,都被他信手拈来阐义,听得她无话可驳,亦无需辩驳。
一席话当真激愤明芷,眉间一凛,半晌都未曾说话,同成去非只这般冷冷对峙着,很久才上前,一手牵住他手,一手贴在他左胸口处,嘴角浮起一缕虚惘的笑:
美人之冷,夺民气魄,她还是少女的身姿,却只空欠涅槃,成去非低首拿那手巾沾了水拧干,顺势净手,明芷一动不动看着他有条不紊做完这统统,才听他开口:
说着搁置了笔,动体味缆子,也不管她,而是掀了帘子,似是上外头吹那冷风去了。
成去非重新坐定,明显惊到她,手一颤,竟生生碰翻了砚台,不但洒了本身一身,亦溅了成去非面上几点,琬宁窘得将近哭出来,顾不上本身,手忙脚乱取出了帕子,成去非由着她生涩地在本身面上繁忙,也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