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逾花甲的相爷,额头印了深深的光阴印记,精力却愈发矍铄。
韩蛰仍旧山岳般站着,动都没动,“孙儿过来,是有闲事与祖父商讨。”
这是何意?
“范逯罢相,本日皇上已伶仃召见我和甄嗣宗,商讨相位之事。”韩镜坐得低矮,昂首说话实在吃力,便只渐渐斟茶,“甄嗣宗看得清情势,拥戴保举,过后也没再求见皇上,这是算是妥了。”
范自鸿的罪名倒是非常难办。
自家祖孙儿媳,当然不会因私怨伤韩镜,但韩镜要在他们手底下杀傅氏,确切太难。
枇杷担忧好久,虽敬惧韩蛰,却仍壮着胆量问道:“少夫人本日返来吗?”
自从进了京兆尹的监狱, 唐敦这还是头一回见到韩蛰。
别苑里没人拘束,她玩得欢畅,笑靥鲜艳,衣裙被风卷动如浪,如盈盈的蝶。
京兆尹没筹算戳韩家的老虎鼻子,无关紧急的事,自是从善如流。
冷着脸将他瞪了半晌,韩镜反而气笑了,嘲笑两声,接过狼毫。
将范自鸿驱出羽林卫的企图已然达到,要算私账,有的是一击毙命的时候。
别苑里人未几,屋旁有两棵高壮的流苏树,中间扎了秋千。
前日韩蛰曾派人过来,说已将被劫走的韩少夫人救出,因性命无恙,不须穷究。
永昌帝从善如流,当即准了。
决定脱手时,他便想过能够的成果。若傅氏死了, 挟制的事死无对证,一箭双雕。若傅氏没死, 韩蛰即使大怒,有韩镜居中调停,必然也不会伤别性命。毕竟,韩蛰虽凶悍冷厉,头顶上却还压着韩镜。
韩蛰点头,想起唐敦那有恃无恐的模样,神采冷凝,“后日送他去法场。”
韩镜沉着脸,从屉中取出章瑁之那封信。
本日初九,明日唐敦被送往法场,韩蛰算了算,道:“十二回。”
韩镜取出来,摆在那银钩铁划的手札上。
韩蛰待墨迹稍干,将纸收了,神采如来时安静,“多谢祖父。”
现在将讯断书给他过目,京兆尹还是满心忐忑。
韩镜斑白的髯毛微颤,半晌,嘲笑道:“那傅氏还不值得我搭上多年心血!”
“待会就去。”
唐敦微觉惊奇,紧紧盯着他背影,直到韩蛰走远,仍未能回过神。
说罢,自退出藏晖斋,回到他书房后,将那纸张装入匣中,搁在秘处。
中间一树腊梅盛放,她荡至高处,苗条的腿伸畴昔,足尖轻挑,惹得花枝乱颤。
韩蛰没出声, 半晌才冷声道:“是祖父?”
七八年一晃而过,旧友音信皆被斩断烧毁,唯独这方宝墨还藏在抽屉里,无人晓得。
韩蛰倒冷酷如常――范自鸿虽是此事主谋,背后却有范通撑腰,哪怕他真的挟制了人,证据确实,既没伤及性命,也只会判个退役之类的小罪名罢了,无关痛痒。范家虽被罢相,毕竟另有贵妃和节度使,有的是体例在法场变通。且现在局势动乱,河东那只握着兵权的恶虎,不宜逼得太紧。
唐敦先被贬谪再被起用,官职虽在锦衣司中, 却早已成韩镜的人手。
藏晖斋,韩镜忙完手头的事,正沏了壶茶渐渐喝。
还说不是逼迫!拿府里的大局压过来,为前路计,他莫非还能徒生内哄?
“我想求祖父一个承诺。”韩蛰仍旧岿然不动。
这短长唐敦早已衡量清楚,现在对着韩蛰,反倒少了平日的畏敬顾忌。
韩镜嘲笑了声,回身不该。
韩镜眼皮微抬,“总算肯过来了?坐。”
韩蛰回府后,往银光院换了身家常的墨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