畴前祖孙间的信赖早已撞出裂隙,韩蛰承诺不对令容动心,却未能禁止情意,没法当她是安排,任她自生自灭。韩镜承诺不伤令容,却仍难平怨意,授意唐敦暗害。
韩镜端倪微动,将那封信收到屉中,道:“出去。”
这字据的用处,祖孙俩都心知肚明。
韩蛰没再担搁,出了京兆尹后去锦衣司,晚间回府,径直往韩镜的书房里去。
韩蛰仍旧山岳般站着,动都没动,“孙儿过来,是有闲事与祖父商讨。”
相府巍峨,韩镜手里捏着的是尚书六部,是百官众臣。苦心运营策划,是为韩蛰夺得皇位后,能让百官心甘甘心肠臣服帮手,让百姓心悦诚服地归顺,安宁民气,免起事端。相较之下,韩蛰和杨氏手里捏着的倒是倔强的兵权,乃至连平常保护韩镜的人,都是杨氏帮着出了力的。
韩镜斑白的髯毛微颤,半晌,嘲笑道:“那傅氏还不值得我搭上多年心血!”
别苑里人未几,屋旁有两棵高壮的流苏树,中间扎了秋千。
“范逯罢相,本日皇上已伶仃召见我和甄嗣宗,商讨相位之事。”韩镜坐得低矮,昂首说话实在吃力,便只渐渐斟茶,“甄嗣宗看得清情势,拥戴保举,过后也没再求见皇上,这是算是妥了。”
“不伤傅氏性命”六个字敏捷写就,笔迹都带着肝火。
韩镜眼皮微抬,“总算肯过来了?坐。”
监狱外,京兆尹请韩蛰入侧厅奉茶,将拟好的案情讯断呈上,请他过目。
韩蛰回声而入。年前跟韩镜争论过后,祖孙俩朝政上同心合力,暗里里却芥蒂别扭,韩蛰已有好久没踏进这座书房。屋内仍烧着炭盆,热气熏暖,他走至案旁,对着盘膝端坐的韩镜拱手。
手札以外,另有一方世所罕见的宝墨,本来是好久前章瑁之的孙女章斐借高阳长公主之手送给韩蛰的,因韩蛰在外办差,便由他收了。
永昌帝从善如流,当即准了。
韩镜倒未料韩蛰会想出这等主张。
“祖父方才说的,今后朝中事件繁忙,孙儿须全部精力应对,方能确保无虞。本日之情势,是韩杨两府费经心血而成,谁都不能儿戏。”韩蛰瞧着他微微僵住的脊背,语气稍缓,“府里人手有限,该用在正路,不该因祖父和我的争论,平白耗费,用心费心。”
书房里沉寂温馨,唯有淡烟袅袅腾起。
唐敦对上那双沉厉的眼睛,有些顾忌,却不至于太惊骇,只起家恭敬施礼, “大人。”
京兆尹没筹算戳韩家的老虎鼻子,无关紧急的事,自是从善如流。
韩镜沉着脸,从屉中取出章瑁之那封信。
相府以韩镜为尊, 他的性命有韩镜保着, 韩蛰一定肯为这点小事撕破脸, 哪怕现在大怒贬谪措置,只要留着性命,能为堂妹报仇、得韩镜正视,还是值得的。
自从进了京兆尹的监狱, 唐敦这还是头一回见到韩蛰。
韩镜嘲笑了声,回身不该。
韩蛰单骑出府,出城后飞奔至别苑,快步入内。
“是。”唐敦保持抱拳的姿式,垂眸看着地上的干草。
藏晖斋,韩镜忙完手头的事,正沏了壶茶渐渐喝。
……
韩蛰待墨迹稍干,将纸收了,神采如来时安静,“多谢祖父。”
韩蛰点头,想起唐敦那有恃无恐的模样,神采冷凝,“后日送他去法场。”
现在将讯断书给他过目,京兆尹还是满心忐忑。
韩镜模糊发觉苗头不对,心胸担忧。
范自鸿的罪名倒是非常难办。
韩镜瞧着那封信,沉目喝茶,盘膝沉思。
用惯了朝堂上的倔强震慑手腕,内宅琐事上,是他囿于执念,算错了民气,降了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