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蛰点头,命她退下,自去浴房沐浴,换上寝衣出来,就见令容睡得正熟。
待韩蛰夜深返来时,屋中灯火虽明,里头却颇暗淡。
今晚虽是元夕,她却累得不想转动,杨氏是儿媳有孝在身,韩瑶兴趣也不高,便没特地去赏灯,只在府里放了些烟花便罢。
说罢,也没多瞧韩蛰兄妹,只朝令容号召般瞧了一眼,回身走开。
晚餐是阖府一道吃的,仍旧设在庆远堂四周的暖阁里。
宋姑受命在外候着,见他返来,恭敬禀报导:“少夫人身子不适,感觉疲累,先歇下了,还望大人勿怪。奴婢受命在外服侍,浴房里已备了热水。”
早餐后骑马出府,因韩征回京后重归羽林卫,替了本来范自鸿羽林郎将的位子,皇宫戍卫轮值与衙署休沐分歧,他得空抽暇,便只韩蛰带着令容和韩瑶,带飞鸾飞凤跟班。
畴前,是他想岔了。
令容阖目泡着,任由宋姑渐渐地帮她捏动手臂肩膀,减缓难受。
……
去普云寺进香的,也都是文人雅客,倒有清幽离尘,绝世而立的况味。
今晚跟杨氏提及,韩瑶也说要去,顺道往山间散心,商定明日用过早餐便解缆。
剩下个韩瑶,畴前为求画,总寻机往高修远那边跑,自知有望后,也适时收敛了心机。
宴席至戌时尽了才散,韩镜留儿孙说话,令容自回住处。
歇了整日,傍晚时才见韩蛰返来,精力抖擞。
那边高修远似也在踌躇,但既然瞧见,毕竟没有视而不见的事理,遂徐行过来,拱手为揖,“韩大人,少夫人,韩女人。”他走得近了,面貌漂亮如旧,眼底的冷僻也愈发明显,全无畴前的温润笑意。
来这儿的多是文人雅客,或孤身或结伴,不像别处似的女眷车马主子如云,进寺的路倒是清幽,两侧古柏矗立,老松茶青,中间石径蜿蜒而上,有枯叶未扫,随风轻动。
高修远收回目光,唇边笑意讽刺。
故交相逢,韩蛰只字不提此事,或许早已健忘,或许对一介县令的死毫不在乎。
孤竹山底下有温泉,地气比别处和暖,踏马而过,春草青嫩。
――竟是飘然去后杳无音信的高修远!
这一回身,不止令容,连同才轻而易举赶上来的韩瑶都怔住了。
韩瑶回过神来,有些无措似的,淡然敛了端倪。
怔了半晌,还是令容开口,“那是高公子?”
但是腿间毕竟难受,她也懒得走路,晓得韩蛰号召过,也没去丰和堂。
“去丰和堂后就没返来,不是去书房, 就是在老太爷那边。”宋姑返来卷了帘帐, 满屋敞亮照出去, 竟有点刺目似的。她自去浴房, 备妥了,才号召枇杷过来,服侍令容去沐浴。
普云寺在城南三十里的孤竹山中,香火不算畅旺,里头却稀有位高僧修行,梵学修为的名头一定如旁人趋之若鹜的宝刹响,在书画上的成就倒是都城里排得上号的。因孤竹山里另有章老的梅坞,其间仆人或是鸿学巨儒、或是权贵名家,常有才子题词挥毫,高僧操琴弹佛法,两处名声交叠,孤竹山便成高雅地点。
韩镜仍坐在上首,底下儿孙顺挨次坐着,中间没了太夫人,便是杨氏鄙人居首。
但是比起影象里温润如玉的少年郎君,他身姿虽挺拔如旧,气质却变了很多。畴前惯爱的玉白锦衣换作深浓的墨色长衫,隔着不近的间隔,他清秀的脸上殊无笑意,悄悄望着这边,像是夏季里霜雪封着的青竹似的,冷僻淡然,没了昔日的意气风发、暖和谈笑。
高修远没希冀谁能蔓延公理,但韩家与甄家的来往,仍让他感觉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