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韩蛰夜深返来时,屋中灯火虽明,里头却颇暗淡。
韩蛰在外还是锦衣司使的冷厉模样,甚少跟人酬酢,见到高修远,也只神采微动罢了。
普云寺建在孤竹山腰,远处山峦起伏,石径两侧却都是松柏,春光里疏影横斜。
早餐后骑马出府,因韩征回京后重归羽林卫,替了本来范自鸿羽林郎将的位子,皇宫戍卫轮值与衙署休沐分歧,他得空抽暇,便只韩蛰带着令容和韩瑶,带飞鸾飞凤跟班。
那人仿佛也发觉了似的,俄然回身往这边瞧过来。
畴前,是他想岔了。
来这儿的多是文人雅客,或孤身或结伴,不像别处似的女眷车马主子如云,进寺的路倒是清幽,两侧古柏矗立,老松茶青,中间石径蜿蜒而上,有枯叶未扫,随风轻动。
今晚跟杨氏提及,韩瑶也说要去,顺道往山间散心,商定明日用过早餐便解缆。
衣裳被风卷得翻飞,他走出老远,才在松柏下立足回身。
阁房灯烛熄了一半,仍旧明晃晃的,她向里而睡,呼吸陡峭绵长,锦被下的娇躯微微伸直。韩蛰没打搅,自将烛火都熄了,坐到榻上,掀被而入。
晚餐是阖府一道吃的,仍旧设在庆远堂四周的暖阁里。
歇了整日,傍晚时才见韩蛰返来,精力抖擞。
令容是跟着杨氏一道去的,因刘氏婆媳还没到,先在厅里坐着等待。待韩镜过来时,如常起家问候,那位沉肃还是,也没多分几个眼神,目光扫过令容和韩瑶,落在杨氏身上,才叫世人回坐位,又跟韩墨和韩蛰兄弟说话。
前后数十步外也有人拜访梵刹,纸扇轻摇,仿佛闲庭信步。
都城外名刹颇多,令容这回选的是普云寺。
但是比起影象里温润如玉的少年郎君,他身姿虽挺拔如旧,气质却变了很多。畴前惯爱的玉白锦衣换作深浓的墨色长衫,隔着不近的间隔,他清秀的脸上殊无笑意,悄悄望着这边,像是夏季里霜雪封着的青竹似的,冷僻淡然,没了昔日的意气风发、暖和谈笑。
“还觉得你已分开都城了,想求幅画,也没音信。”令容笑了笑。
剩下个韩瑶,畴前为求画,总寻机往高修远那边跑,自知有望后,也适时收敛了心机。
令容向来是雅俗皆爱的,这回因惦记取梅坞尚未开败的茶梅,便选了此处。
“快巳时中了。大人叮咛的, 他去夫人那边问安,少夫人随便睡到多晚都成。”宋姑已在别苑里服侍过了,将昨晚的陈迹大略清算过, 见令容仍趴在被窝里睁着眼,才道:“不睡了吗?”
“睡不着了。”令容眯着眼睛, “备水沐浴吧。”
高修远收回目光,唇边笑意讽刺。
普云寺在城南三十里的孤竹山中,香火不算畅旺,里头却稀有位高僧修行,梵学修为的名头一定如旁人趋之若鹜的宝刹响,在书画上的成就倒是都城里排得上号的。因孤竹山里另有章老的梅坞,其间仆人或是鸿学巨儒、或是权贵名家,常有才子题词挥毫,高僧操琴弹佛法,两处名声交叠,孤竹山便成高雅地点。
五人弃马而行,韩蛰跟令容走在前头,韩瑶带飞鸾飞凤在后信步赏玩。
韩蛰点头,令容也同韩瑶施礼,“高公子也是来进香吗?”
甜睡后没半点困意,身材却仍疲累,再睡也没用,还不如沐浴舒缓酸痛。她特长指头抠着韩蛰的枕头,随口道:“他呢?”
田保身后,父亲龙游县令被人刺杀在府里,案情却被宁国公甄家压得死死的,只以暴毙之名上报,不准州府细查,他直到回籍时才得知真相。宁国公甄家为一己私愤清理旧账,行刺县令,那件事在龙游县人尽皆知,即使难将动静传到都城,但以锦衣司遍及天下的耳目,韩蛰一定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