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韩蛰夜深返来时,屋中灯火虽明,里头却颇暗淡。
“我住在这梵刹里,请慧深大师指导技艺。”
那边高修远似也在踌躇,但既然瞧见,毕竟没有视而不见的事理,遂徐行过来,拱手为揖,“韩大人,少夫人,韩女人。”他走得近了,面貌漂亮如旧,眼底的冷僻也愈发明显,全无畴前的温润笑意。
韩蛰在外还是锦衣司使的冷厉模样,甚少跟人酬酢,见到高修远,也只神采微动罢了。
韩蛰还算有点知己,昨晚初时没太倔强,等她适应了才驰骋,是以身子虽疲累难受,倒不像头回似的疼痛。她泡了小半个时候,才不得不因饥肠辘辘而爬出来,擦干身子套了宽松的衣裳,吃过红菱备下的苦涩早餐,才算精力起来。
令容阖目泡着,任由宋姑渐渐地帮她捏动手臂肩膀,减缓难受。
矗立的庙门里有一片碑林,周遭松柏映托,丰年青学子观赏评点,此中一人站在人群外两三步,墨色长衫挺拔,玉冠束发腰缠锦带,背影非常熟谙。
五人弃马而行,韩蛰跟令容走在前头,韩瑶带飞鸾飞凤在后信步赏玩。
“甚么时候?”
高修远没希冀谁能蔓延公理,但韩家与甄家的来往,仍让他感觉心寒。
令容纵有那样闲适的心,也没那等体力,被韩蛰半拉半搀地带到梵刹庙门外,已是气喘吁吁,两颊泛红,拽着韩蛰的肩膀,先忙着缓口气。
但是比起影象里温润如玉的少年郎君,他身姿虽挺拔如旧,气质却变了很多。畴前惯爱的玉白锦衣换作深浓的墨色长衫,隔着不近的间隔,他清秀的脸上殊无笑意,悄悄望着这边,像是夏季里霜雪封着的青竹似的,冷僻淡然,没了昔日的意气风发、暖和谈笑。
“腊月返来的,先前不在都城。”高修远浅笑,却没接前面的话茬。
都城外名刹颇多,令容这回选的是普云寺。
甜睡后没半点困意,身材却仍疲累,再睡也没用,还不如沐浴舒缓酸痛。她特长指头抠着韩蛰的枕头,随口道:“他呢?”
“睡不着了。”令容眯着眼睛, “备水沐浴吧。”
韩蛰点头,命她退下,自去浴房沐浴,换上寝衣出来,就见令容睡得正熟。
怔了半晌,还是令容开口,“那是高公子?”
令容仿佛发觉,睡梦里翻了个身,迷含混糊的叫了声“夫君”。
衣裳被风卷得翻飞,他走出老远,才在松柏下立足回身。
畴前,是他想岔了。
高修远收回目光,唇边笑意讽刺。
前后数十步外也有人拜访梵刹,纸扇轻摇,仿佛闲庭信步。
今晚跟杨氏提及,韩瑶也说要去,顺道往山间散心,商定明日用过早餐便解缆。
令容虽歇了整日,将石阶走很多了,双腿也自酸痛,悄悄拽着韩蛰的衣袖借力,被他发觉,反手握住拉着她,倒省了很多力。
令容点头,一时候倒不知该说甚么。她对高修远的才调极其叹服,数番来往,也佩服贰心性为人,前几日在金州时,傅锦元还曾感慨,说想再找几幅高修远的画来观玩,却杳无音信。久别相逢,本来有话想说,但韩蛰就在身边,她还得留意分寸。
“去丰和堂后就没返来,不是去书房, 就是在老太爷那边。”宋姑返来卷了帘帐, 满屋敞亮照出去, 竟有点刺目似的。她自去浴房, 备妥了,才号召枇杷过来,服侍令容去沐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