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征会心,忙出了雅间,去四周的药铺找烧伤的膏药。
田保目不识丁,虽陪着小天子长大,认得的字也未几,提笔誊写实为罕事,且田保仓猝讳饰,明显紧急。
元夕灯市热烈,鼓乐喧哗飘窗而入, 昏黄灯光照出去, 一室如昼。
再回住处,已是五更天了,睡上一阵,醒后用了饭,便往客房去看望高修远。
这几日他跟田保谈过数回,有次早晨排闼出来,就瞧见田保拿着羊毫歪歪扭扭地写东西,见他进门,拿别的挡住。
是以高修远被困田宅,虽是囚禁,想见田保时,旁人也不敢禁止。
花车过后,街上人潮渐散,以后便该去河上游船赏灯。
田保乃至很乐意让高修远找他,好借机压服,收为己用。
令容心中微紧,看向韩蛰,“这伤要紧吗?”
心头某个恍惚的动机,垂垂清楚起来。
“昨晚起火时,我趁乱溜进他屋里偷来的。”
满屋的人,杨氏和仆妇都先惊奇后放心,令容更因朋友得救而欢乐,唯有韩瑶神采泛白,紧紧盯着高修远的伤口,藏在袖中的双手也似悄悄捏着。她善于相府,娘舅家又是京畿守将,不能说见过存亡,等闲血肉伤口也见过很多。
令容笑生双靥,声音很低,“多谢夫君。”
暖和刻薄的手掌,让人放心而欢乐。
令容想不通,愈发佩服韩蛰的目光如炬,见两侧春光渐生,嫩芽新露,脚步轻巧。
却还是头一回如现在般严峻,神采都白了,被人瞧着也浑然不觉。
田保此人很冲突,心机暴虐狠辣,整日跟内监厮混来往,戒心甚高,除了短长来往,没半个朋友。但他自幼丧亲,现在身居高位威风八面,财帛金帛堆满,反而盼着能有个靠近又不会威胁他的人――胸怀开阔、不争名利的表侄正合希冀,且高修远的天赋赋调,还能给他在拉拢朝臣时添些助力。
“从火场逃出的。”韩蛰面色沉着, 表示旁人散开些, “开半扇窗户通风。拿水。”
花灯华彩照在他墨色的衣裳,也给冷峻的面孔罩了层温和。他发觉谛视,微微侧头,跟她目光相撞,疑问般挑了挑眉。
韩蛰正愁摸不清田保跟人来往的秘闻,这册子倒来得及时,遂收起来,叫高修远放心养病,带着册子往锦衣司去了。
信上她死活没瞧出马脚,那韩蛰怎会瞧两眼就笃定呢?
他啜了口茶,让高修远持续。
“高某虽只文弱墨客,却也不肯看寺人弄权,谗言惑主,为祸朝堂。”高修远幼承家学,虽心向山林,却也怀着娟秀国土,清隽的脸上藏着气愤,站在屋中,却如宁折不弯的坚固修竹,“被田保困在他住处时,我最后气愤,厥后跟他虚与委蛇,也借机窥测过。他手底下有个小帐本。”
他从怀中取出个皱巴巴的卷册,递给韩蛰。
令容会心, 忙回身去桌上取了温水, 高修远接过,哑声伸谢。
他抬手喝茶, 世人才瞧见藏在大氅里的右臂, 衣裳烧得残破, 手臂上有狰狞伤痕, 应是被烈火烧的。他平常泼墨作画, 靠的是胸中清风朗月、娟秀国土, 也需靠这只手随便挥洒, 妙笔生花。倘若烧坏,统统岂不全毁了?
有他做主心骨,不止仆妇没慌乱,连高修远都松弛了些,怠倦袭来,昏昏欲睡。
杨氏忙过来按住他,“先别动, 这是……”
“高公子客气了。伤势无碍吧?”
客房内,高修远的表情可半点都不轻松。
舞姬立在车中,度量琵琶,那十指飞舞,轻拢慢捻,像是能拨动心弦。
高修远遂留意,于火海浓烟中顺手牵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