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至于韩墨,亲手教诲他读书习字,说话走路的父亲,他又如何能够抨击?
梦境混乱芜杂, 一时是偏僻村庄,昏鸦枯树,一时又是道观偏殿,福位肃立。
韩征当然记得。
当然不成能瞒一辈子。
何必将赵姨娘杀了呢?来由实在太多。
从三月初至今, 连着数场恶战, 韩墨虽任招讨使无需亲临疆场, 韩征却已参战数回。
胸腔里两股气味乱闯,脑海里一团混乱,韩家每一道身影,连同赵姨娘的福位,全都涌在一处。韩征双目赤红,盯着韩墨,半晌,重重一拳砸在桌上。
“父亲――”韩征仍坐在椅上,欲言又止,见韩墨回身望他,横了横心,道:“前两天,我去过东岭村。”见韩墨没反应过来,目光稍黯,“那是姨娘的故乡,父亲或许忘了。”
夜色极深,小屋中只要一盏残烛燃烧。
千里以外,光州。
起家欲走,却又被韩征叫住。
韩墨脸上的神情僵住,半晌才坐回方才的椅中。
“嗯。”韩征沉声,“我晓得夫人抚养教诲我,恩典深重,祖父和父亲也都对我体贴。但她……毕竟是我的生母。父亲暗中供福位,我实在不解。我是说――”他极力让声音安静,谛视韩墨,“当年势实产生过甚么,竟让她在捐躯救下父亲性命后,受如许的对待。”
因铠甲已卸,身上只薄弱衣衫,他还撩开衣裳给他看了看。伤处都已措置包扎,只剩洁净细纱缠绕,看着不算严峻。
“你的姨娘,是死在我的手里。”
韩征顺手也倒了杯给他,“不算重伤,父亲放心。”
韩征坐不住,紧握的拳头微颤,站起家来,“真的是夫人吗?”
很多迷惑浮上心间,韩征声音微微变了,“还是说,所为捐躯救人,只是个幌子。她是为府里所不容,才走到那步地步?”
他从沉沉梦里醒来,额头已出了层细汗。
他单独坐在黑暗里,对着空荡的屋子,神情愣怔。
“离京之前,我曾去过玄真观。”借着暗淡的烛光,韩征看到韩墨神采微微一动,强压好久的话便冲了出来,“阿谁福位,真是父亲给她供的吗?”
当年杨氏产子时,赵氏被太夫人塞到韩墨的床上,这件事并非奥妙。韩征行走都城,岂能不知此中的恩仇是非?正因晓得这痛恨,他才格外感激杨氏的宽弘大量和仁慈胸怀,即便有过迷惑,也死死压着,不叫邪火窜起。
木桌剧震,晃倒烛台,上头的蜡烛倾倒,扑落在地。
他虽在羽林卫技艺出众, 却甚少有对敌经历, 更不像韩蛰那般即便身在箭雨中也能敏捷判定情势,自保安危乘机反攻的本领。前日一场对战, 韩征虽奋勇杀敌, 斩杀了一名敌将, 却也被流矢射中, 负伤不轻。
韩墨缓缓站起家来,借着暗淡的烛光,看到韩征眼中模糊的血丝。到了这个境地,韩征测度孤愤,再紧紧瞒下去,怕会令韩征走上歧途。他深吸口气,按住韩征的肩膀,缓缓道:“这件事跟夫人无关,她也不知此中内幕。”
半晌沉默,暗淡中,他的眼神浓稠如一潭暗沉的墨水。
连着几夜恶梦,韩征擦了擦汗,起家倒茶喝,就见粗陋的木板门推开,韩墨走了出去。
韩墨寂静半晌,想起阿谁女人,一转眼竟是二十年的光阴。他有些愣怔,半晌才道:“阿谁村庄,现在如何了?”
“伤势如何了?”韩墨脸上也尽是疲色。
春夜微凉的风从闲逛的门扇吹出去,将奄奄一息的烛火吹灭。
韩征脑海里乱得像是要炸开,顾不得身上的伤,疾步奔出,纵身上了战马,于骏马长嘶中,漫无目标地飞奔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