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容怎不知他言下之意,只嘲笑道:“既然是趋炎附势,何必介怀?”
赐婚背后的猫腻,傅锦元跟宋建春提过,却未跟宋重光说。现在令容这般态度,宋重光想了两天两夜,百思不得其解,微恼之下,皱眉道:“我传闻姑父和姑姑成心抗旨拒婚,是你劝他们应下。韩蛰虽居高位,却申明狼籍,你就半点也不介怀?”
令容小时候撒娇卖痴,偶尔还会缠着宋氏来陪她,厥后长大了懂事些,就是独安闲蕉园睡。可贵母女同眠,趁着夜深人静,倒能说些苦衷,令容从婚事提及,垂垂地便提起一场恶梦来——梦里傅盛害死田保的表侄,获咎了权宦,招来了杀身之祸,不止府中爵位被剥夺,阖府高低都被斩首,连她也未能幸免。
“女儿内心,表哥真只跟哥哥一样。本日的事儿也不为旁的,是上回几乎从假山跌了,越想越是后怕,晓得叫爹娘担忧不对,想改了调皮的弊端。何况,女儿毕竟跟韩家有了婚约,畴前跟表哥玩闹是因年纪小,现在既要出阁,自该避着些。”
令容都应了,瞧着宋建春遗憾不舍的模样,又请他保重身材,不必忧心。
……
宋氏在旁听着,又是欣喜欢乐,又是心疼遗憾。
“我还觉得表哥会祝贺我婚后和顺,事事快意,本来并非如此。”令容别开目光。
“娇娇,今儿见了你表哥,如何不似平常欢畅?畴前你可最爱缠着他玩,整天念叨盼望。”她缓缓抚着女儿发丝,柔声道:“你娘舅见了,只当是重光获咎了你,还要训问呢。”
她当年是十六岁嫁给傅锦元,出阁时髦且沉沦爹娘,令容被捧在掌心娇养,小小年纪去给人产业媳妇,受了委曲可如何办?时下女人家多是年满十四才出阁,也有十一二岁结婚的,比方当今的皇后便是十一岁嫁给太子李政,入主东宫,但这只是凤毛麟角,情势所迫。
……
“堂哥在外没法无天,金州地界的事祖父虽能压得住,倘遇见了都城的权臣可就不妙了。”令容靠在宋氏肩上,趁机将忧愁尽数道来,“韩蛰虽故意狠手辣的名声,但韩家却从未传出过仗势欺人、凌霸百姓的事情,可见家风甚严。当朝威名赫赫的相府,多少眼睛盯着的,家奴和亲戚犯了错,都能有御史攀扯到韩家头上。倘若堂哥还是如许混闹下去,我怕……”
她生于书香之家,脾气暖和,畴前只知诗书内宅,于朝政的事从不留意。这回永昌帝赐婚,傅云沛探出原委,她才晓得田保跟相府的明争暗斗。这些事本来跟她无关,但既将令容卷出来,就需留意了。
“表哥没获咎我呀。”令容抬开端来,就势将兔子抱入怀中。
宋建春回到潭州没多久,便备了份礼送入靖宁伯府,给令容添嫁奁。
凡是心疼闺女的人家,谁乐意让娇滴滴的女儿早早就嫁为人妇,去婆母跟前立端方?
如果搁在白日,宋氏或许念她年幼,一笑便罢,现在夜深人静,令容小脸儿上又颇严厉,说的各种事情严丝合缝,跟真事儿似的。
现在令容说的虽是恶梦,宋氏细想起来,却一定不会真的产生。
“傅盛的事我会跟你爹说。”宋氏手指抚过令容眉间,“今后有苦衷固然跟娘说,可别憋在内心。”
宋氏将女儿抱着,叹了口气,“放心,娘必会说明白,不叫傅盛再捅出篓子拖后腿。”
令容缓缓点头。
嫁衣娇红,绣了暗纹牡丹,拿金线勾画出文采光辉的飞凤,领边袖口则是精密的暗纹刺绣,盘扣如同鸳鸯交颈,装点珍珠。因令容春秋有限,针线做得平平,宋氏特地请了绣娘过来帮着裁剪,待衣裳做成时,宋姑和枇杷先帮令容穿了试宽窄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