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我撑不住。”韩墨缓了半晌, “快死的时候, 我只想见你。”
韩征得知本相后负气跑出虎帐,也印证了他的猜想。
韩征没有兄长那样处变不惊的定力。
如何就走到这一步了呢?
韩蛰仍穿戴锦衣司使的官服,腰间佩刀仍在,将他看了两眼,才坐在桌边,“当日在光州,掳走重伤父亲的是谁?”见韩征微愣,弥补道:“带兵的人。”
韩墨有点转危为安的架式,让韩蛰祖孙都松了口气。
独一意难平的,也只韩墨。
就这么耗了二十年,韩墨乃至想过,那些话他能带到棺材里,余生好好待她,再不出错就是。
韩征嘴唇翕动,半晌后低声道:“父亲奉告了我姨娘的事。”
但她不责备韩征,不代表她对此事无动于衷。
韩蛰听罢,尽数记着。
韩征仿佛没闻声,仍手扶窗沿。
韩蛰微诧,低头看他。
伉俪不睦,心中愧悔,韩墨意志日渐低沉,更不敢跟杨氏透露半字,只沉浸公事当中。厥后杨氏对他相敬如宾,即便有了韩瑶,也是跟惯常的宦海伉俪毫无二致,她筹划内宅,他忙于公事,虽也会说些知心的话商讨表里要事,却不会掏心掏肺。
韩蛰将糕点吃食搁在桌上,看他神采仍然泛白,有些不放心,道:“父亲挺过昨晚,又有母亲陪着,该当不会再有事。先吃点东西。”遂提壶给他倒了杯水。
韩墨的神采颇惨白, 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汤, 目光只落在她脸上。
韩墨半身是血的模样深深切在脑海,即便他成心抖擞,也没法抹去。韩墨即便杀了赵氏,也是他血脉嫡亲的父亲,这些年抚养教诲,也没给过他半点委曲。杨氏更是经心教诲,略无芥蒂,算来恩典深重。这些天她眼圈不时泛红,韩征瞧见,更是难受。
年青的时候各自气盛,高门贵户娇妻美妾的很多,沉闷喝酒时,朋友总会劝他,收个通房不算甚么。韩墨内心实在很清楚,伉俪情浓,这类事总归伤人,是他的错,也惭愧懊悔。对着杨氏的断交姿势,却难宣之于口。且韩墨幼时读书,刀剑都没碰过,赵氏又是长辈跟前的人,做不出打杀的定夺。便想着等无辜的冲弱出世,送赵氏回故乡,不闻不问就是了。
这类话他之前从没说过。
……
但是濒死之际,却仍舍不下。
杨氏瞧了他一眼, 沉默不语。
听罢韩征所禀,杨氏好久不语,终究扶着他起家,说了跟韩蛰一样的话。
他声音微微颤抖“若我当时在他身边,总不至于如此。大哥,你罚我吧!”
屋里温馨得针落可闻,腥苦的药气窜入鼻端,让人嘴里都感觉发苦。
幼微是杨氏的闺名,畴前伉俪情浓时,韩墨便是如许和顺唤她。
杨氏已按太医给的方剂,熬了汤备着, 带韩墨醒来, 命人给他背后垫上软枕。
“二弟!”
回府后即使追封姨娘,却抹不去赵氏将死的情状。
“等父亲伤愈再提此事。”他将小食盒推到韩征跟前,“养好身材,跟我去活捉晁松。”说罢,在他肩头拍了拍,大步拜别。
他在光州作战数回,虽因初入疆场武职不高,于疆场情势仍察看过,加上韩墨成心安排,听河阴节度使帐下的人参议对策,于晁松的手腕知之很多。不过河阴节度使帐下也颇多纸上谈兵的,对阵晁松的那位更甚,虽对晁松看得透辟,兵戈却不可,即便知己知彼,仍节节败退。
直到杨氏的态度毫无松动,他才渐渐觉悟,因而撤除赵氏,平生头一回击染鲜血。
韩征微愣,见韩蛰神采冷凝、目工夫沉,蓦地明白韩蛰或许是想亲身去讨贼复仇,虽不知此事可否实现,仍照实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