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太夫人总算肯解缆,出了内间,杨氏便请她往侧间喝茶,要跟婆母说说韩墨的病情。太夫人满心顾虑,又不好多滋扰儿子安息,当即应了,到侧间后坐在短榻上,取软枕垫着。
这日太夫人病势稍稍好转,趁着气候和暖,便由丫环肩舆抬着,来丰和堂看望重伤的儿子。太夫人上了年纪,这一年半病情时好时坏,本来健旺的身子敏捷衰弱下去,母子相见,看着端方慎重的儿子右腿半残,更是泪落如雨。
“大哥!”韩征担忧悔怨了一起,每个早晨守在韩墨身边,瞧着他命悬一线,肠子都青了,听韩蛰这般安抚,内心愈发难受,拳头愈收愈紧,终究单膝跪地,“父亲本来要先去别处,为了看我,才来虎帐。成果我……我负气骑马跑出虎帐,闻声贼兵攻打,返来时父亲已被擒走――”
过了四日韩墨伤势好转,韩征趁着没旁人时,跪地向杨氏禀明颠末认错。
韩征总算回过神,见是韩蛰,叫了声“大哥”走过来。
“二弟!”
这类话他之前从没说过。
但她不责备韩征,不代表她对此事无动于衷。
从初回府时,韩蛰就感觉韩征不对劲,只是韩墨伤势摆在跟前,未及细想。
听罢韩征所禀,杨氏好久不语,终究扶着他起家,说了跟韩蛰一样的话。
韩征站在朝西的窗边,落日挑在山头摇摇欲坠,给他身上镀了层猩红般的光。
韩征嘴唇翕动,半晌后低声道:“父亲奉告了我姨娘的事。”
韩墨半身是血的模样深深切在脑海,即便他成心抖擞,也没法抹去。韩墨即便杀了赵氏,也是他血脉嫡亲的父亲,这些年抚养教诲,也没给过他半点委曲。杨氏更是经心教诲,略无芥蒂,算来恩典深重。这些天她眼圈不时泛红,韩征瞧见,更是难受。
“怕我撑不住。”韩墨缓了半晌, “快死的时候, 我只想见你。”
屋内顷刻堕入死寂,韩蛰的手僵在膝头,一动不动。
光州的事韩墨没提过,这些天父子间古怪的相对沉默也让杨氏惊奇。
韩墨的神采颇惨白, 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汤, 目光只落在她脸上。
看了半晌,韩蛰才开口,“二弟。”
杨氏已按太医给的方剂,熬了汤备着, 带韩墨醒来, 命人给他背后垫上软枕。
屋里温馨得针落可闻,腥苦的药气窜入鼻端,让人嘴里都感觉发苦。
她端坐在榻边,帮着掖好被角,盯着蕉萃昏睡的韩墨。
彼时他才二十岁,满腹诗书,胸怀抨击。酒后一念之差,那女人即使有错,他也难逃任务,却不得不将他的不对尽数清理到一个女人头上,亲手取她性命。
韩征仿佛没闻声,仍手扶窗沿。
韩蛰听罢,尽数记着。
韩蛰出来时,就见他保持这姿式,不知站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