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屋里时,就见太夫人背靠软枕躺在榻上,气味微小,双目涣散无神。

“那是毒疮,年初越久烂得越深。夫君当年多么意气风发,太夫人还记得吗?誉满都城的青年才俊,儒雅俊朗的人中龙凤,父亲也曾对他寄予厚望,可厥后呢?那几年他是多么情状,记得吗?”

……

“当年的事,是他一辈子的芥蒂!”

回到庆远堂,太夫人的颤抖虽停了,双目却仍发楞,胸腔里痰淤上来,喘气不止,不时含混道:“恨我吗……”

不过太夫人连着病了一年多,身子本就不好,那贴身照顾的仆妇当然感觉太夫人出了丰和堂后便情状甚异,却也没敢多说。

亲手养大的儿子有多出众,她岂会不知?出了赵氏的过后,他是多么模样,她又怎会不记得?沉默寡言,经常沉浸,及至赵氏身后,更是意志低沉,阖府世人亲眼所见。

太夫人精力不济, 喝了半杯茶, 才抬眉道:“太医说的,已无大碍了?”

主持中馈多年的将门之女,毕竟气度精干,隐然悍厉。

现在,半开的窗户里也有菖蒲香味淡淡飘入。

“太夫人亲手将他推到这步地步,却来怪我?”杨氏唇边讽刺,站起家子,缓缓走至太夫人近处,“招讨使本来是疆场上最稳妥的官职,他为何负伤,您可晓得?他伤在光州,那位赵氏的故乡!”

丧事办起来,表里都有很多的事。

说罢,丢下犹自颤抖的太夫人,行至门边,唤仆妇入内。

杨氏微顿,减轻腔调,“夫君还说,他在光州时几乎撑不住――死了。”

“征儿曾来向我请罪。”杨氏话锋一转,“说他到了光州地界,得知赵氏身故的本相,才会内心发疯,不知如何面对夫君,骑马夺路逃脱。夫君定是内心惭愧,在征儿住处等着,谁知贼兵俄然攻来。两军交兵,刀枪无眼,夫君一介儒人,又是贼兵仇恨的朝堂高官,太夫人感觉,处境会如何?”

杨氏坐回椅中,端然直视,“他变成这幅模样,皆是你一手形成。想想吧,你这母亲当得有甚么意义!”

杨氏嘲笑,“当然!”

太夫民气里突突直跳,蓦地抬眉看向杨氏。

“如何不是你!”杨氏打断她,“将赵氏塞到他榻上,企图教唆伉俪豪情的不是太夫人吗?哄着儿子喝酒,击溃他意志的不是太夫人吗?夫君这回为何受伤,为何差点丧命,不是太夫人埋下的祸害吗?”

太夫人不由怒道:“他几乎送命,你怎如此冷情!”

“比起最后算是没大碍,性命算保住了。不过――”杨氏拿碗盖拨着茶叶,神情稍觉冷硬,“那条腿上断了筋脉, 不像骨头似的好接, 今后走路怕是艰巨。”

她这些年都仰仗太夫人照顾,才气在庆远堂里万事顺利,现在蓦地丧了外祖母,一则是丧亲之痛,一则怕今后日子更难过,在道观听得动静便几乎昏畴昔,到府门前时,两个眼睛都哭得肿了――比韩瑶这亲孙女还要悲伤很多。

府里的事接二连三,因韩墨重伤在榻,除了韩砚和韩蛰、韩征兄弟外,外头的事多是韩镜操心,身边的大管事帮手。又递信出去,叫在外为官的韩徽赶回都城。随即请阴阳司择日,两今后开丧送讣闻。

非论太夫报酬人如何,丧事办起来,仍非常昌大。府里请了高僧高道设坛超度,甄皇后派了女官前来致祭,皇亲及公府侯门、文武百官,凡是跟韩家有来往的,或是派人前来,或是亲身致哀,门口车马络绎不断,飘荡的经幡里,韩家高低忙得脚不沾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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