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公子向三公子道:“穷乡僻壤,有如许读书君子,却被守钱奴如此虐待,足令人怒发冲冠!我们能够筹议个事理救得此人么?”三公子道:“他不过是负债,并非犯法。现在只消到城里问明秘闻,替他把这几两债负弄清了就是,这有何难!”四公子道:“这最有理。我两人明日到家,就去办这件事。”邹吉甫道:“阿弥陀佛!二位少老爷是肯做功德的。想着畴前过去,不知拔济了多少人。现在若救出杨先生来,这一镇的人,谁不感仰!”三公子道:“吉甫,这句话你在镇上且不要说出来,待我们去相机而动。”四公子道:“恰是。未知事体做的来与做不来,说出来就败兴了。”因而不消酒了,取饭来吃过。仓促回船。邹吉甫拄着拐杖,送到船上,说:“少老爷们恭喜回府,小老迟日再来城里府内候安。”又叫邹三捧着一瓶酒和些小菜,送在船上,与二位少老爷消夜,看着开船,方才归去了。
三公子向四公子道:“邹吉甫这白叟家,我们也甚是想他,既在此不远,何不去到他家里看看?”四公子道:“最好。”带了邹三回到岸上,叫跟从的叮咛过了船家。邹三引着路,一径走到市稍头,只见七八间矮斗室子,两扇篱笆门,半开半掩。邹三走去叫道:“阿爷,三少老爷、四少老爷在此。”邹吉甫内里应道:“是阿谁?”拄着拐杖出来,瞥见两位公子,不觉喜从天降,让两公子走进堂屋,丢了拐杖,便要倒身下拜。两公子仓猝扶住道:“你白叟家何消行这个礼?”两公子扯他同坐下。
晋爵只带二十两银子,一向到书办家,把这银子送与书办,说道:“杨贡生的事,我和你商讨个主张。”书办道:“既是太师老爷府里发的有帖子,这事何难?”随即打个禀帖,说:
两公子到家,清理了些家务,应酬了几天客事,即便唤了一个办事家人晋爵,叫他去到县里查新市镇盐店里送来监禁此人是何名字,亏空何项银两,总计多少,本人有功名没功名,都查明白了来讲。晋爵领命,来到县衙。户房书办原是晋爵拜盟的弟兄,见他来查,赶紧将案寻出。用纸钞缮一通,递与他,拿了返来答复两公子。只见上面写着:
四公子道:“这也好笑的紧。廪生挨贡,也是衣冠中人物,今不过侵用盐商这几两银子。就要将他褫革追比,是何事理!”三公子道:“你问了然他并无别情么?”晋爵道:“小的问了然,并无别情。”三公子道:“既然如此,你去把我们前日黄家圩那人来赎田的一宗银子,兑七百五十两替他上库,再写我两人的名帖,向德清县说‘这杨贡生是家老爷们相好’,叫他就放出监来。你再拿你的名字添上一个保状。你作速去办理。”四公子道:“晋爵,这事你就去办,不成怠慢。那杨贡生出监来,你也不必同他说甚么,他天然到我这里来相会。”晋爵应诺去了。
四公子听了,望着三公子笑。邹吉甫又道:“我闻声人说:‘本朝的天下要同孔夫子的周朝一样好的,就为出了个永乐爷就弄坏了。’这事但是有的么?”三公子笑道:“你乡间一个诚恳人,那边得知这些话?这话毕竟是谁向你说的?”邹吉甫道:“我本来公然不晓得这些话,因我这镇上有个盐店,盐店一名管事宿世,闲常无事,就来到我们这稻场上,或是柳阴树下坐着,说的这些话,以是我常闻声他。”两公子惊道:“这先生姓甚么?”邹吉甫道:“他姓杨,为人奸佞不过,又都雅的是个书,要便袖口内藏了一卷,到处坐着,拿出来看。平常他在这里,饭后没事,也好步出来了。现在要见这先生,倒是再不能得。”公子道:“这先生往那边去了?”邹吉甫道:“再不要提及!杨先生虽是买卖出身,统统账目,却不肯用心摒挡,除了出外闲游,在店里时,也只是垂帘看书,凭着这伴计胡三。以是一店里人都称呼他是个‘老阿呆’。先年店主因他为人正气,以是托他管总。厥后闻声这些呆事,本东本身下店,把账一盘,却亏空了七百多银子。问着,又没处开消,还在店主面前咬文嚼字,指手画脚的不平。店主恼了,一张呈子送在德清县里。县主老爷见是盐务的事,点到阿谀,把这先生拿到监里坐着追比。现在已在监里将有一年半了。”三公子道:“他家可有甚么财产能够补偿?”吉甫道:“有倒好了。他家就住在村口外四里多路,两个儿子都是笨伯,既不做买卖,又不读书,还靠着老官赡养,却将甚么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