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第四日,鲍廷玺工头子出去做夜戏,进房来穿衣服。王太太瞥见他这几日都戴的是瓦楞帽子,并无纱帽,内心迷惑他不像个举人。这日见他戴帽子出去,问道:“这晚间你往那边去?”鲍廷玺道:“我做买卖去。”说着,就去了。太太内心更加迷惑:“他做甚么买卖?”又想道:“想是在字号店里算账?”一向比及五更鼓天亮,他才返来。太太问道:“你在字号店里算账,为甚么算了这一夜?”鲍廷玺道:“甚么字号店?我是梨园子里管班的,领着伶人去做夜戏才返来。”太太不闻声这一句话罢了,听了这一句话,肝火攻心,大呼一声,望后便倒,牙关咬紧,不省人事。鲍廷玺慌了,忙叫两个丫头拿姜汤灌了半日,灌醒过来,大哭大喊,满地乱滚,滚散头发。一会又要扒到床顶上去,大声哭着,唱起曲子来――本来气成了一个失心疯。吓的鲍老太同大女人都跑出去看,看了这般模样,又好恼,又好笑。
话说沈大脚问定了王太太的话,回家向丈夫说了。次日,归姑爷来讨信,沈天孚如此这般奉告他说:“我家堂客畴昔,实在讲了一番,这堂客已是千肯万肯。但我说了然他家是没有公婆的,不要叫鲍老太本身来下插定。到明日,拿四样金饰来,仍旧叫我家堂客送与他,择个日子就抬人便了。”归姑爷听了这话,回家去奉告丈母说:“这堂客手里有几百两银子的话是真的,只是性子不好些,会欺负丈夫。这是他两口儿的事,我们管他怎的。”鲍老太道:“这管他怎的!当今这小厮傲头傲脑,也要娶个辣燥些的媳妇来制着他才好。”
驰驱道途,又得无端集会。
正闹着,沈大脚手里拿着两包点心,走到房里来道贺。才走进房,太太一眼瞥见,上前就一把揪住,把他揪到马子跟前,揭开马子,抓了一把尿屎,抹了他一脸一嘴。沈大脚满鼻子都塞满了臭气。世人来扯开了。沈大脚走出堂屋里,又被鲍老太指着脸骂了一顿。沈大脚没情败兴,只得讨些水洗了脸,悄悄的出了门,归去了。
要紧,要紧!
这里请了大夫来。大夫说:“这是一肚子的痰,正气又虚,要用人参、虎魄。”每剂药要五钱银子。自此今后,连续害了两年,把些衣服、金饰都破钞完了,两个丫头也卖了。归姑爷同大女人和老太商讨道:“他本是螟蛉之子,又没顶用。现在又弄了这个疯女人来,在家闹到这个地步。将来我们这屋子和本钱,还不敷他吃人参、虎魄吃光了,这个如何来得?不如趁此时将他赶出去,离门离户,我们才得洁净,一家一计过日子。”鲍老太听信了女儿、半子的话,要把他两口儿赶出去。
鲍廷玺慌了,去求邻居王羽秋、张国重来讲。张国重、王羽秋走过来讲道:“老太,这使不得。他是你老爹在时抱养他的。何况又帮着老爹做了这些年买卖,如何赶得他出去?”老太把他如何不孝,媳妇如何不贤,实在数说了一遍,说道:“我是断断不能要他的了!他若要在这里,我只好带着女儿、半子,搬出去让他!”当下两人讲不过老太,只得说道:“就是老太要赶他出去,也分些本钱与他做买卖。叫他两口儿光光的如何出去过日子?”老太道:“他当日来的时候,只得头上几茎黄毛,身上还是光光的。现在我赡养的他恁大,又替他娶过两回亲。何况他那死鬼老子也不知是累了我家多少。他不能补报我罢了,我另有甚么贴他!”那两人道:“虽如此说,恩从上流,还是你白叟家照顾他些。”说来讲去,说的老太转了口,许给他二十两银子,本身去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