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五河县发了一个姓彭的人家,中了几个进士,选了两个翰林。五河县人眼界小,便阖县人同去阿谀他。又有一家,是徽州人,姓方,在五河开典当行盐,就冒了籍,要同本地人作姻亲。初时这余家巷的余家,还和一个老乡绅的虞家是世世为婚姻的,这两家不肯同方家做亲。厥后这两家出了几个没廉耻鄙人的人。妄图方家赔赠,娶了他家女儿,相互做起亲来。厥后做的多了,方家不但没有分外的赔赠,反说这两家子敬慕他有钱,求着他做亲。以是,这两家不顾祖宗脸面的有两种人。一种是白痴,那白痴有八个字的行动:“非方不亲,非彭不友。”一种是乖子,那乖子也有八个字的行动:“非方不心,非彭不口。”这话是说那些呆而无耻的人,借使五河县没有一个冒籍姓方的,他便能够不必有亲,没有其中进士姓彭的,他便能够不必有友。如许的人,本身感觉势利透了心,实在呆串了皮。那些刁猾的,内心想着同方家做亲,方家又分歧他做。他却不肯说出来,只是嘴里扯谎吓人,说:“彭老先生是我的教员,彭三先生把我邀在书房里说了半天的知心话。”又说:“彭四先生在京里带书子来给我。”人闻声他这些话,也就常时请他来吃杯酒,要他在席上说这些话吓同席吃酒的人,其民风恶赖如此。
一起到了家里。汤镇台拜过了祖宗,安设了行李。他那做高要县知县的乃兄已是告老在家里。老弟兄相见,相互欢乐,连续吃了几天的酒。汤镇台也不到城里去,也不会官府,只在临河上搆了几间别墅,左琴右书,在内里读书教子。过了三四个月,瞥见公子们做的会文,内心不大欢乐,说道:“这个文章,如何得中!现在趁我来家,必要请个先生来经验他们才好。”每日迟疑这一件事。
汤镇台听罢大喜,留萧柏泉住了两夜。写了聘书,即命至公子叫了一个草上飞,同萧柏泉到扬州去,往河下卖盐的吴家拜余先生。萧柏泉叫他写个晚生帖子,将来进馆,再换弟子帖。大爷说:“半师半友,只好写个‘同窗晚弟’。”萧柏泉拗不过,只得拿了帖子,同到那边。门上传进帖去,请到书房里坐。只见那余先生头戴方巾,身穿旧宝蓝直裰,脚下朱履,白净面皮,三绺髭须,远视眼,约有五十多岁的风景。出来同二人作揖坐下,余有达道:“柏泉兄,前日往仪征去,几时返来的?”萧柏泉道:“便是到仪征去看敝世叔汤大人,留住了几天。这位就是汤世兄。”因在袖里拿出汤大爷的名帖递过来。余先生接着看了,放在桌上,说道:“这个如何敢当?”萧柏泉就把要请他做先生的话说了一遍,道:“今特来奉拜,如蒙台允,即送书金过来。”余有达笑道:“老先生大位,公子高才,我老朽无能,岂堪为一日之长?容考虑再来奉覆罢。”两人告别去了。
毕竟书子里说些甚么,且听下回分化。
那日,余有重接着哥哥出去,拜见了,备酒替哥哥拂尘,细说一年有馀的话。吃过了酒,余大先生也不往房里去,在书房里,老弟兄两个一床睡了。夜里,大先生向二先生说要到有为州看朋友去。二先生道:“哥哥还在家里住些时。我要到府里科考,等我考了返来,哥哥再去罢。”余大先生道:“你不晓得,我这扬州的馆金已是用完了,要赶着到有为州去弄几两银子返来太长夏。你科考去无妨,家里有你嫂子和弟妇当着家。我弟兄两个,原是关着门过日子,要我在家怎的?”二先生道:“哥这番去,如果多抽丰得几十两银子,返来把父亲母亲葬了。棺木在家里这十几年,我们在家都不安。”大先生道:“我也是这般想,返来就要做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