虔婆又吃了两杯酒,醉了,涎着醉眼说道:“他府里那些娘娘,不知如何像画儿上画的美人。老爷如果把聘娘带了去,就比下来了。”聘娘瞅他一眼道:“人生活着上,只要生的好,那在乎贵贱。莫非仕进的有钱的女人都是都雅的?我旧年在石观音庵烧香,遇着国公府里十几乘肩舆下来,一个个团头团脸的,也没有甚么出奇。”虔婆道:“又是我说的不是,女人说的是,再罚我一大杯。”当下虔婆前后共吃了几大杯,吃的乜乜斜斜,东倒西歪。收了家伙,叫捞毛的打灯笼送邹泰来家去,请四老爷进房安息。
次日,金修义答复陈四老爷去。那陈四老爷是承平府人,寓在东水关董家河房。金修义到了寓处门口,两个长随,穿戴一身崭新的衣服,传了出来。陈四老爷出来,头戴方巾,身穿玉色缎直裰,里边衬着狐狸皮袄。脚下粉底皂靴,白净面皮,约有二十八九岁。见了金修义,问道:“你昨日可曾替我说信去?我几时好去逛逛?”修义道:“小的昨日去说了,他那边专候老爷来临。”陈四老爷道:“我就和你一起去罢。”说着,又出来换了一套新衣服,出来叫那两个长随叫轿夫服侍。只见一个小小厮出去,拿着一封书。陈四老爷认得他是徐九公子家的书童,接过书子,拆开来看。上写着:
聘娘解衣上床,陈木南见他丰如有肌,柔若无骨……非常欢洽。昏黄睡去,忽又惊醒,见灯花炸了一下,转头看四老爷时,已经睡熟,听那更鼓时,半夜半了。聘娘将手理一理被头,替四老爷盖好,也便合着睡去。睡了一时,只听得门外锣响,聘娘内心迷惑:“这半夜半夜,那边有锣到我门上来?”看看锣声更近,房门外一小我道:“请太太上任。”聘娘只得披绣袄,倒靸弓鞋,走出房门外。只见四个管家婆娘,齐双双跪下,说道:“陈四老爷已经升授杭州府正堂了,特着奴婢们来请太太到任,共享繁华。”聘娘听了,忙走到房里梳了头,穿了衣服,那婢子又送了凤冠霞帔,穿带起来。出到厅前,一乘大轿,聘娘上了轿。抬出大门,只见前面锣、旗、伞、吹手、夜役,一队队摆着。又听的说:“先要抬到国公府里去。”正走得兴头,路中间走过一个黄脸秃顶师姑来,一把从肩舆里揪着聘娘,骂那些人道:“这是我的门徒,你们抬他到那边去?”聘娘说道:“我是杭州府的官太太,你这秃师姑怎敢来揪我!”正要叫夜役锁他,举眼一看,那些人都不见了。急得大呼一声,一交撞在四老爷怀里醒了,本来是南柯一梦。只因这一番,有分教:
积雪初霁,瞻园红梅次第将放。望表兄文驾过我,围炉作竟日谈。万勿推却。
窈窕才子,竟作禅关之客。
至嘱,至嘱!上木南表兄先生。
那来宾楼有个雏儿,叫做聘娘。他公公在临春班做正旦,小时也是极驰名头的。厥后长了胡子,做不得买卖,却娶了一个老婆,只望替他接接气。那晓的又胖又黑,自从娶了他,鬼也不上门来。厥后没何如,立了一个儿子,替他讨了一个童养媳妇,长到十六岁,却出落得非常人才,自此,孤老就走破了门槛。那聘娘虽是个流派人家,内心最喜好相与官。他母舅金修义,就是金次福的儿子,常时带两个大老官到他家来逛逛。那日来对他说:“明日有一个朱紫要到你这里来玩玩。他是国公府内徐九公子的表兄。此人姓陈,排行第四,人都叫他是陈四老爷。我昨日在国公府里做戏,那陈四老爷向我说,他实在闻你的名,要来看你。你将来相与了他,便可交友徐九公子,可不是好?”聘娘昕了,也实在欢乐。金修义吃完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