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座来宾，跪坐席上，都齐声感喟，说道：“民不易，官亦不易！”
他接着说道：“另有那些仕进为吏的也不轻易。自天子即位，十常侍主政以来，凡新上任者，都必须先按秩纳钱，一个郡守，秩两千石，依天子之令，那但是必必要交两千万钱才行的！如果是大族王谢或许会再给他减免一些，但再少再少，怕也得一千万钱往上。……，一千万钱，你们想想，也就是像袁氏、杨氏、阴氏如许的豪姓右族才交得起，换个敝宅出身的后辈可交得起么？便是周君，我听闻他家不算有钱，只是中人之家，顶多十万家财，他也交不起啊！就算出身王谢又如何？没有钱还是寸步难行！……，也难怪他先来乡中敛财。”
……
周澈问道：“那么？”
因为“妖言”罪重，故此县令黄琰在前后接到裴元绍、周澈的上书报案后，为谨慎起见，此次只派了陈松一人来乡中问话。陈松也没有带侍从，单人匹马，静悄悄地来，动静不大，直到他分开回县，也没有轰动到季氏。
季亮叹了口气，说道：“现在这世道，不管官、民，皆不易也。平头百姓就不说了，我们家还算好点的，看那些没钱家贫的黔黎，为了一口饭吃，或卖身为奴，或卖妻卖女，各种惨痛不幸，实令我不忍见之。”
“我来前，县君说，横路亭乃君前任之地。今裴元绍与君前后上书，告密季氏妖言惑众。县君让我问你：告密季氏到底是横路亭的意义，还是你的意义？”没人是傻子，吴庸又不是横路亭的人，却在除夕日在横路被捉，随后不久，周澈就与裴元绍前后上书告密季氏妖言惑众，明摆着的，这此中必有黑幕。
“按你这么说，此案是证据确实了？”
“不怕他收钱，就怕他不收钱。钱既收了，想必吴庸至迟明天就能返来了。”
周澈面不改色，答道：“季氏家中来宾吴庸应邀在横路亭吃酒，因为聚众打赌，被裴元绍拿下。吴庸为赎罪，主动告密季氏家主有妖言之罪。这类种颠末，下吏已在上书中写得清清楚楚。”
陈松沉吟不语。
季亮指了指堂外的天空，说道：“现在的世道，有钱通达，无钱困穷。以天子之尊，尚且卖官敛财，何况周君？他放着县里、郡中的百石吏不做，巴巴地跑来乡间又当亭职、又做乡长的，摆了然是为了一个‘财’字啊！须知，县中、郡里的小吏固然俸禄高，但整天待在府衙、县衙，在府君、县君的眼皮子底下，那里能比得上在野亭、野乡里为吏的安闲？”
这季亮和季墨分歧，固然也不如何读书，但毕竟年事大了，早过了一味争强斗狠的春秋，对朝政、时势还是体味一二的，一番话说下来，倒也称得上中允二字。现在时政的弊端，能够说凡是有些见地的人都能看得出来，只可惜，朝堂之上阉宦横行、党争狠恶，不管清流还是污流，多数的精力都在党争或捞钱上，加上积重难返，虽高低皆知其弊，终是无能改也。
周澈猜想的没错。“妖言”罪因其特性，常被处所长吏利用，用来诬灭治下的大族，或以立威、或者借此谋夺财帛。是以，陈松固然不知季墨拦劫黄忠之事，但却也非常思疑周澈办此案的动机。不过，他固然刚正严直，却也不是不知变通，正如他说的：“若这些罪名皆失实，那么灭其三族也不为错”。
——这不怪季亮忽视粗心，实在是谁也想不到周澈竟是想要将他家灭族。毕竟说到底，季氏和周澈的冲突只是路上的一次欺诈罢了，并且过后，在季亮闻讯得知后，他一再拿低做小，又是报歉、又是送钱，不管换了谁，恐怕都会感觉他的“诚意”已然充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