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万全计,除了程偃三人外,程偃部下的那队人也跟着来了。程偃想道:“张直前几天在督邮舍外用心冲撞荀君,已是该死,今儿来赴他家的宴,又让恶奴在门口拦客!真是岂有此理。”作为荀贞门下的来宾,主辱臣死。他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两步跨下台阶,推搡这个豪奴,举拳欲殴,骂道:“为赴你家的宴,奉荀君令,我等舍刀带剑,足表敬意,而你这个竖奴还敢挡道?”
张直早就和父母分炊,搬出来独住了。他家的宅子很大,高墙大院,占了半个里,院墙上饰以绮画丹漆之属,素净夺目。
不是因为惊骇张直,而是因为不晓得张直的筹算。如果晓得张直的筹算,水来土掩就是,现在不晓得,也就拿不出呼应的对策。正如那句话所说:未知的才是最令人不安的。
张直把他的行动看在眼里,心道:“农家儿好生能忍。那天在街上,我拿费畅辱他,比他为我家家奴,他忍了。今晚我用坐次辱他,待之以最卑最低之位,他又忍了。嘿嘿,他这般能忍,却叫我不好突然发作。”俗话说,伸手不打笑容人。荀贞这般能忍,就算张直想发作也找不到借口。
守门的奴婢拦不住他们,没何如,你看我,我看你,终究只得“忍气吞声”,分出一人前边带路。
他们一起行过处,引得沿途的奴婢无不举目旁观。
程偃脸上的伤疤从眼直通到嘴,看起来确切可怖。张直还懂些兵法,晓得先泄仇敌士气的事理,只是记错了“师出知名”的出处。他目视堂外。堂外站了四五个奴婢,此中一个立在程偃等人身边的大奴微微点了点头。贰心中大定,笑道:“荀椽部已到,我们这就开宴罢。”
一个是南部督邮,坐在他斜劈面。一个是费畅,坐在南部督邮的上边。一个是费通,坐在他的上首。换而言之,也就是说,他现在在堂上的坐位还不如张直家奴的弟弟,“卑低”二字当之无愧。荀贞不是那种只在乎大要的庸人,对此涓滴不在乎,对张直无礼的坐姿、态度也不在乎,温声答道:“鄙人孤陋,只识得费丞、顾椽部和费君,不知在坐的余下诸位都是那边朱紫?”顾椽部就是南部督邮,姓顾,名珊。
荀贞召程偃三人近前,说道:“张君叫你们去别院饮。”
每个漆案中间都放了一盆冰。堂内的角角落落以及柱旁案侧都安排的有青铜灯具,怕不下数十个,外型各别,或为跪捧灯盏的女子,或为头顶灯盘的鳌龟。灯盏、灯盘里扑灭了烛火,烛光彤彤。堂上多人。数十个短裙坦胸的歌舞歌女列在堂下。
计议定了,他笑道:“是我考虑不周了,你言之有理。既然如此,我就把他们都留在门外吧。”令程偃部下的那队轻侠,“你们在门外里巷等我。”叫程偃、小夏、小任,“你三人跟我出来。”撩衣登阶,程偃、小夏、小任让开路,紧随厥后,往院门中走。
若让张直得逞,那荀贞的名声今后就算是全毁了,今后也别再想着甚么招人聚众,聚众保命了,别的不说,恐怕许仲、乐进等人也都会看不起他了。
那天荀彧说要和一块儿,他没有承诺,又不是甚么功德儿,不必两人同去。荀彧挺不放心,他当时笑道:“郡报酬我作歌:‘今有荀家乳虎’。虎不食人已是万幸,难不成还能被人食了?文若不必担忧。张常侍,天子呼为‘阿母’。且等那夜,看这‘天子母侄’可否为伏虎之人。”
程偃三人当然不肯。
程偃三度大喝:“又或虏辈是想令督邮发怒?督邮一怒,血流半郡!”这一喝的声音最大,仿佛旱雷高山起。耳闻雷鸣,目中利刃,受程偃这一喝问的提示,诸奴蓦地忆起了荀贞在郡北做下的那些事:驱千石令如驱一鸡,杀六百石吏如一杀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