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眼望着我，泪盈于睫，模样没甚么窜改，面庞倒是比五万年前圆润很多。
我只好顿住。
此情此景，我本可拂袖而去，可一看少辛那不幸巴巴的模样，又实在硬不下心肠。中间恰好有一个石凳，我叹了口气，矮身坐下去：“很多年未出青丘，没承想一出来便能碰到故交。无事不登三宝殿，少辛，你当知我极不肯见你，却特地跪到我面前，必是有求于我，你我主仆一场，你出嫁我也未备甚么嫁奁，此番刚好补上。我便许你一个欲望，说吧，你想要甚么？”
我出了一脑门汗，指着被夜华紧握的右手对东海水君道：“实在，小仙乃是男扮女装。”
场景无端生出一丝难堪，久不入尘事，即便难堪，实在多少是个新奇，但众目睽睽下，须得将他这话辩归去。
我自是各式推托，他自是百般美意。夜华过来，极其天然地握了我的手道：“不过吃一杯酒，仙使实在客气得紧。”
我揉了揉他的脑袋：“还是个小孩子，要甚么杀伤性兵器。”顺手从袖袋里取出块糖来，堵了他的嘴。
他屏气凝神，神情庄严，竟还避了折颜的讳。这阔额方脸的水君，原是个遵制又奉礼的诚恳人。
我正欲潸然泪下，眼泪还没挤到眼眶子，那厢东海水君已是手忙脚乱地安慰开来：“仙使那里话，仙使远道而来，未曾相迎倒是小神的不对，摆布不过一个园子，如此倒还亮堂些。”手一拱向桃林的方向拜了拜：“二位上神顾虑小神，以此重礼相贺，小神感念不尽。”手一挥：“仙使一起想必也很劳累，便随小神去前殿，吃一杯解乏酒吧。”
我咳一声回他：“你同我说事理，那你们躲在珊瑚树后听了这好久的墙根，又是甚么事理？”
他似笑非笑：“阿离唤你娘亲，我却要唤你姑姑，唔，浅浅，这是甚么事理？”
当时四哥正跟着折颜编一套书，书名叫《太古神祇情史考据之创世篇》。他正动手写的那一篇，主题思惟刚好是爱情从绑架开端。
我想了想，这毕竟是具有专业背景知识的推论，不信也得信，就信了。
她还是一闪一闪亮晶晶，满眼都是水星星地望着我，直望得我脊背发凉，方才抬手拭泪哽咽：“姑姑。”
少辛看着我们默不出声。
绕了这么大个圈子，总算能表达出中间思惟，我很欣喜，连带着语气也驯良和顺很多：“既是如此，少辛，推己及人，我不肯见你，实在是桩合情公道的事。我一个神女，却修了十多万年才修到上神这个阶品，也看得出情操和悟性低得有多不靠谱了，实在算不得甚么深明大义的神仙，你过誉了。”
他一双手长得苗条标致，似不经意地笼了我的左手，神情落拓，眼中仍含着笑。现在他这描述神态，与那来挑我白绫的冷酷神君，的确不似同一小我。
我始终没有机遇同他们解释，方才我赶着追过来，只不过想让他们趁便将我带出这鬼园子。不过眼下这景况，固然乱七八糟吧，倒也算殊途同归。
嗫嚅了一半，大略反应过来我方才那话不过是个号召，并非真正要问她为甚么长胖。又赶快深深伏地对我行了个大揖，道：“方才……方才自这花圃里暴风拔地，海水逆流，少辛……少辛想许是破云扇，许是姑姑，便仓猝跑过来看，公然……公然……”说着又要落泪。
“你也晓得，实在他们当中有些人，并不是至心想欺负你，只是若他们伸手来庇护你，便必定也会被欺负，以是他们只得跟着最强的，来欺负你这个最弱的？”
原觉得说是男人与男人便可避嫌，却不想现在的神仙们皆见多识广，本上神此番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呜呼哀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