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蒋平饮的药酒工夫大了,已然发散,又加满了凉水,顿时复苏,拳手伸腿,揉了揉眼,展开一看,见本身躺在地下。再看桌上灯光亮亮,中间坐着个店妈妈,嘻嘻的笑。蒋平蓦地觉悟,爬起来道:“好呀!你这婆子不是好人,竟敢在俺跟前弄玄虚,也就好大胆呢!”婆子噗哧的一声,笑道:“你此人好没知己,饶把你救活了,你反来嗔我。叨教你既知玄虚,为何入了骗局呢?你且坐了,待我细细奉告你。老身的丈夫名唤甘豹,归天已三年了,膝下无儿,只生一女。”蒋平道:“且住!你提甘豹,但是金头太岁甘豹么?”甘婆道:“恰是。”蒋平赶紧站起,深深一揖,道:“本来是嫂嫂,失敬了。”甘婆道:“客长如何如此相称?请道其详。”蒋平道:“小弟翻江鼠蒋平。甘大哥曾在敝庄盘桓过数日。厥后又与白面判官柳青劫夺生辰黄金,用的就是蒙汗药酒。他说另有五鼓鸡鸣销魂香,皆是甘大哥的传授。不想大哥竟自仙逝,有失记念,望乞恕罪。”说罢,又打一躬。甘婆赶紧福了一福,道:“忸捏,忸捏!本来是蒋叔叔到了。恕嫂嫂无知,休要见怪。亡夫在日,曾说过陷空岛的五义,实实令人称羡不尽。方才叔叔提的柳青,他是亡夫的门徒。自从亡夫归天,多亏他殡殓发送,现在还经常的帮助银两。”蒋平道:“方才提膝下无儿,只生一女,侄女有多大了?”甘婆道:“本年十九岁,名唤玉兰。”蒋平道:“可有婆家没有?”甘婆道:“且无婆家。嫂嫂意欲求叔叔作个媒人,不知可肯否?”蒋平道:“但不知要很多么样人家?”甘婆道:“好叫叔叔得知,远在天涯,近在天涯。”就将投宿主仆已然迷倒的事说了。“是女儿不依,劝我救醒。看这相公甚是俊美,女儿年纪相仿。嫂嫂不好开口,求叔叔作个保山如何?”蒋平道:“好呀!若不亏侄女劝止,约莫我等性命休矣。现在看着侄女分上,且去说说看。但只一件,小弟自进门来,蒙嫂嫂赐了一杯闷酒,到了此时也觉饿了,可另有甚么吃的没有呢?”甘婆道:“有,有,有。待我给你清算饭食去。”蒋平道:“且说下,说的事成与不成,事在两可。好歹别因不成了,嫂嫂又把那体例使出来了,那可不是玩的。”甘婆哈哈笑道:“岂有此理!叔叔尽管放心罢。”甘婆子上前面清算饭去了。
母女二人出了角门,来到前院,先奔西配房,将包裹放下,见相公伏几而卧,倒是饮的酒少之故。甘婆上前悄悄扶起,玉兰端过水来,渐渐灌下,暗将相公实在的看了一番,满心欢乐。然后见仆人已然卧倒在地,也将凉水灌下。甘婆仍然执灯笼,又提了包囊。玉兰拿着凉水,将灯剔亮了,临出门时,还转头望了一望,见相公已然动转。赶紧奔到上房,将蒋平也灌了凉水。玉兰欢欢乐喜,回转前面去了。
一句话提示了甘婆,心中恍然大悟,暗道:“是呀,我正愁女儿没有人家,现在这相公生的非常俊美,正可与女儿婚配。我何不把他作个养老半子,又完了女儿毕生大事,我也有个倚靠,岂不美哉?可见‘利令智昏’,只顾贪财,却忘了闲事。”便嘻嘻笑道:“亏了女儿汲引我,几乎儿错了机遇。如此说来,快快把他救醒,待为娘的与他渐渐商酌——只是不好开口。”玉兰道:“这也不难。莫若将上房的客长也救醒了,只认做合他戏耍,就烦那人替说,也免得母亲碍口,岂不分身其美么?”甘婆哈哈笑道:“还是女儿有计算。快些走罢,天已三鼓了。”玉兰道:“母亲还得将包裹拿着,先还了他们。不然,他们醒来时不见了包裹,那不是成心图谋了么?”甘婆道:“恰是,恰是。”便将两个包裹抱着,执了灯笼,玉兰提了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