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婆听了笑了笑,回身出来,固执灯笼,进了上房,将桌子上包裹拿起,出了上房,却进了东边角门。本来角门以内还是正房、配房以及耳房共稀有间。只听屋内有人问:“母亲,前面又是何人来了?”婆子道:“我儿休问,且将这包裹收起,快快清算饭食。又有主仆二人到了,老娘看这两个也是雏儿,少时将酒预备下就是了。”忽听女子道:“母亲,方才的言语莫非就忘了么?”甘婆子道:“我的儿呀,为娘的如何忘了呢。原说过就做这一次,下次再也不做了。偏他主仆又找上门来,叫为娘的如何推出去呢?说不得,这叫做‘一不做,二不休’。好孩子,你帮着为娘再把这买卖做成了,从而后为娘的再也不干这谋生了。但是你说的咧,伤天害理做甚么。好孩子,快着些儿罢!为娘的安设小菜去。”说着话,又出去了。
甘婆子笑道:“我看他身材肥胖,是个不由酒的,公然。”伸手向桌子上拿起包裹一摸,笑容可掬。正在欢乐,忽听内里叫门,道:“内里有人么?”这一叫不由的内心一动,暗道:“忙中有错。方才既住这个客长,就该将门前灯笼挑了。一时忘其以是,又有上门的买卖来了。既来了,再没有往外推之理。且喜另有两间配房,莫若让到那屋里去。”内心如此想,口内却应道:“来了,来了。”执了灯笼,来开柴扉,一看倒是主仆二人。只听那仆人问道:“其间但是村店么?”甘婆道:“是便是,倒是村落小店,唯恐客长不甚合心。再者并无上房,只要配房两间,不知可肯姑息么?”又听那相公道:“既有两间房屋,已充足了,何必然要正房呢。”甘婆道:“客长说得是,如此请出去罢。”主仆二人刚然出去。甘婆子却又出去,将那白纸灯笼系下来,然后关了柴扉,就往配房导引。
且说蒋平饮的药酒工夫大了,已然发散,又加满了凉水,顿时复苏,拳手伸腿,揉了揉眼,展开一看,见本身躺在地下。再看桌上灯光亮亮,中间坐着个店妈妈,嘻嘻的笑。蒋平蓦地觉悟,爬起来道:“好呀!你这婆子不是好人,竟敢在俺跟前弄玄虚,也就好大胆呢!”婆子噗哧的一声,笑道:“你此人好没知己,饶把你救活了,你反来嗔我。叨教你既知玄虚,为何入了骗局呢?你且坐了,待我细细奉告你。老身的丈夫名唤甘豹,归天已三年了,膝下无儿,只生一女。”蒋平道:“且住!你提甘豹,但是金头太岁甘豹么?”甘婆道:“恰是。”蒋平赶紧站起,深深一揖,道:“本来是嫂嫂,失敬了。”甘婆道:“客长如何如此相称?请道其详。”蒋平道:“小弟翻江鼠蒋平。甘大哥曾在敝庄盘桓过数日。厥后又与白面判官柳青劫夺生辰黄金,用的就是蒙汗药酒。他说另有五鼓鸡鸣销魂香,皆是甘大哥的传授。不想大哥竟自仙逝,有失记念,望乞恕罪。”说罢,又打一躬。甘婆赶紧福了一福,道:“忸捏,忸捏!本来是蒋叔叔到了。恕嫂嫂无知,休要见怪。亡夫在日,曾说过陷空岛的五义,实实令人称羡不尽。方才叔叔提的柳青,他是亡夫的门徒。自从亡夫归天,多亏他殡殓发送,现在还经常的帮助银两。”蒋平道:“方才提膝下无儿,只生一女,侄女有多大了?”甘婆道:“本年十九岁,名唤玉兰。”蒋平道:“可有婆家没有?”甘婆道:“且无婆家。嫂嫂意欲求叔叔作个媒人,不知可肯否?”蒋平道:“但不知要很多么样人家?”甘婆道:“好叫叔叔得知,远在天涯,近在天涯。”就将投宿主仆已然迷倒的事说了。“是女儿不依,劝我救醒。看这相公甚是俊美,女儿年纪相仿。嫂嫂不好开口,求叔叔作个保山如何?”蒋平道:“好呀!若不亏侄女劝止,约莫我等性命休矣。现在看着侄女分上,且去说说看。但只一件,小弟自进门来,蒙嫂嫂赐了一杯闷酒,到了此时也觉饿了,可另有甚么吃的没有呢?”甘婆道:“有,有,有。待我给你清算饭食去。”蒋平道:“且说下,说的事成与不成,事在两可。好歹别因不成了,嫂嫂又把那体例使出来了,那可不是玩的。”甘婆哈哈笑道:“岂有此理!叔叔尽管放心罢。”甘婆子上前面清算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