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生送了刘老者返来,心中又是欢乐,又是感慨:欢乐的是,事有刚巧;感慨的是,本身艰巨却又赘累朋友。又与白氏娘子望空扑影地盘算了一回。到了次日,范生如坐针毡普通,坐立不安,时候盼望。好轻易天将交午,只听有人叩门,范生忙将门开了。只见刘老者拉进一头黑驴,满面是汗,喘吁吁地出去,说道:“好黑驴!好久不骑他,他就闹起手来了。一起上累的老夫通身是汗。”说着话,一同来到屋内坐下,说道:“幸丧事已成绩,竟是贤弟的机遇。”一面说着,将驴上的钱靫儿从内里拿下来,放在屋内桌上;取出两封银子,又放在床上,说道:“这是一百两银子。贤弟与弟妇带领侄儿能够进京了。”范生此时真是喜出望外,便道:“如何用的了这很多呢?再者不知老兄如何借来,望乞明白唆使。”刘老者笑道:“贤弟不必多虑。此银也是我相好借来的,并有利钱;纵无益钱,有我一面承管。再者银子虽多,贤弟尽管拿去。鄙谚说的好:‘穷家富路。’我又说句不吉利的话儿,倘若贤弟落了孙山,就在京中居住,不必来回跋涉。到了来岁就是正科,岂不费事?老是宽余些好。”范生听了此言有理,晓得刘老为人豪放,也不称谢,唯有铭感罢了。刘老又道:“贤弟起家利用何物,也当办理。”范生道:“现在有了银子,便好办了。”刘老者道:“既如此,贤弟便计虑明白。我本日也不归去了,同你上街办理行装。明日极好的黄道日期,就要起家才好。”范生便同刘老者牵了黑驴,出柴门,竟奔贩子购置行装。白氏在家中,也清算起家之物。到了晚间,刘老与范生同来,一同清算行李,直闹到三鼓方歇。统统粗使的家伙以及房屋,俱托刘老者看管。刘老者上了年纪之人,如何睡的着;范生又惦记取明日行路,也是不能安睡。二人闲谈,刘老者便叮嘱了多少言语,范生一一服膺。
且说恩科文书行至湖广,便轰动了一个饱学之人。你道此人姓甚名讹?他乃湖广武昌府江夏县南安善村居住,姓范名仲禹,老婆白氏玉莲,孩儿金哥年方七岁,一家三口度日。他虽是饱学名流,倒是一个寒儒,家道艰巨,止于糊口。一日,会文返来,长叹短叹,闷闷不乐。白氏一见,不知丈夫为着何事,或者与人合了气了,便向前问道:“相公本日会文返来,为何不悦呢?”范生道:“娘子有所不知,本日与同窗会文,却未作课,见他们一个个装束行李,筹措起家。我便问他:‘如此的忙迫,要往那里去?’同窗朋友道:‘如何?范兄你还不晓得么?现在圣上分外的旷典,加了恩科,文书早已行到本省。我们尚要前去赴考,何况范兄呢!范兄若到京时,必是鳌头独占了。’是我听了此言,不觉绝望而归。娘子,你看家中一贫如洗,我门生焉能到得京中赴考呢?”说罢,不觉长叹了一声。白氏道:“相公,本来如此。据妾心想来,此事也是徒愁无益。妾身也久有此意。我自别了母亲,今已数年之久,原筹算相公进京赴考时,妾身意欲同相公一同起家,一来相公赴考,二来妾身也可趁便看望母亲。无法事不遂心,家道艰巨,也只好置之度外了。”白氏又安慰了丈夫很多言语。范生一想,原是徒愁无益之事,也就只好丢开。
单言范生一起赴京,不过是晓行夜宿,饥餐渴饮,倒是平安然安地到了京都,找了居处,安设家小。范生就要到万全山寻觅岳母去,倒是白氏拦住,道:“相公不必太忙。原为的是考场而来,莫若场后诸事已毕,再去不迟。一来别了数年,到了那边,未免有很多应酬,又要用心。目下且养心神,候场务完了,我母子与你同去。二来相别好久,何争此一时呢?”范生听白氏说的有理,只得且摒挡科考,投文投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