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茶博士将茶取过来,见二人坐在一处,方才明白他两个敢是一起同来的,怨不得问的话语不异呢!笑嘻嘻将一壶雨前茶、一个茶杯也放在那边。那边八碟儿外敬,算他白安设了。刚然放下茶壶,只听武生道:“六槐,你将茶且放过一边。我们要上好的酒,拿两角来。菜蔬不必叮咛,只要应时配口的,拿来就是了。”六槐赶紧承诺,下楼去了。
展爷本身又独酌了一会,方渐渐下楼,在附近处找了寓所。歇至二更今后,他也不消夜行衣,就将衣衿拽了一拽,袖子卷了一卷,佩了宝剑,悄悄出寓所,至郑家后楼,见有墙角纵身上去。绕至楼边,又一跃到了楼檐之下,见窗上灯光有妇人影儿,又听杯箸声音。忽听妇人问道:“你请官人,如何不来呢?”丫环道:“官人与茶行兑银两呢,兑完了也就来了。”又停一会,妇人道:“你再去看看。天已半夜,如何还不来呢?”丫环承诺下楼。猛又听得楼梯乱响,只听有人唠叨道:“没有银子,要银子。及至有了银子,他又说夤夜之间难拿,临时存放,明日再拿罢。可爱的狠!上高低下,叫人费事。”说着话,只听唧叮咕咚一阵响,是将银子放在桌子上的风景。
展爷在窗外听,暗道:“这小子另有知己。”忽听有摔筷箸、掼酒杯之声;再谛听时,又有抽抽泣噎之音,敢则是妇人哭了。只听郑新说道:“娘子不要活力,我不过是那么说。”妇人道:“你既惦着前妻,就不该叫她死呀!也不该又把我娶来呀!”郑新道:“这原是因话提话。人已死了,我还惦记何为么?再者她要紧,你要紧呢?”说着话,便凑过妇人那边去,央告道:“娘子,是我的不是,你不要活力。明日再设法出脱那老厌物便了。”又叫丫环烫酒,与奶奶换酒。一起紧央告,那妇人方不哭了。
且说丫环受命温酒,刚然下楼,忽听哎哟一声,回身就跑上楼来,只吓得她张口结舌,惶恐失措。郑新一见,便问道:“你是如何样了?”丫环喘吁吁,方说道:“了……了不得,楼……楼底下火……火球儿乱……乱滚。”妇人听了,便接言道:“这也犯得上吓的这个样儿。这别是财罢?想来是那老厌物攒下的私蓄,埋藏在那里罢。我们何不下去瞧瞧,记明白了处所儿,明日渐渐的再刨。”一席话说的郑新贪婪顿起,忙叫丫环点灯笼。丫环她却不敢下楼取灯笼,就在蜡台上见有个蜡头儿,在灯上对着,手里拿着,在前带路。妇人前面跟从,郑新也随在后,同下楼来。
那武生便问展爷道:“尊兄贵姓?仙乡那边?”展爷道:“小弟常州府武进县姓展名昭,字熊飞。”那武生道:“莫非新升四品带刀保护,钦赐‘御猫’,人称南侠展老爷么?”展爷道:“惶恐,惶恐。岂敢,岂敢。叨教兄台贵姓?”那武生道:“小弟松江府茉花村,姓丁名兆蕙。”展爷惊道:“莫非令兄名兆兰,人称为双侠丁二官人么?”丁二爷道:“忸捏,忸捏,贱名何足挂齿。”展爷道:“久仰尊昆仲名誉,屡欲拜访。不料本日相逢,实为万幸。”丁二爷道:“家兄经常思念吾兄,原要上常州空中,未得其便。厥后又听得吾兄荣升,是以不敢仰攀。不料本日在此幸遇,实慰渴望。”展爷道:“兄台再休提那封职,小弟实在不肯意。仿佛你我弟兄分散惯了,寻山觅水,多么的萧洒。今一旦为官拘束,反觉心中不能畅快,实实出于不得已也。”丁二爷道:“大丈夫生于六合之间,理宜与国度着力报效。吾兄何出此言?莫非言与心违么?”展爷道:“小弟从不扯谎。此中若非关碍着包相爷一番情义,弟早已挂冠远隐了。”说至此,茶博士将酒馔俱已摆上。丁二爷提壶斟酒,展爷回敬,相互略为谦逊,喝酒畅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