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听那武生道:“你们店主本来不是姓周么?为何又改姓郑呢?”茶博士听了,心中迷惑道:“如何本日这二位吃茶,满是问这些的呢?”他先望了望展爷,方对武生说道:“本是周家的,现在给了郑家了。”那武生道:“周、郑两家原是亲戚,不拘谁给谁都使得。约莫续娶的这位女人有些不好罢?”茶博士道:“公子爷如何晓得这等详细?”那武生道:“我是测度。如果好的,他翁婿如何会打官司呢?”茶博士道:“这是公子爷的明鉴。”口中虽如此说,他却望了望展爷。那武生道:“你们店主住在那里?”茶博士暗道:“怪事!我莫若奉告他,免得再问。”便将前面另有五间楼房,并家中无有多人,只要一个丫环,合盘地全说出来。说完了,他却望了望展爷。那武生道:“方才我进门时,见你们店主满面红光,准要发财。”茶博士听了此言,更觉惊奇,只得含混承诺,搭讪着下楼取茶。他却转头,狠狠地望了望展爷。
且说展爷他那里是为联婚。皆因游过西湖一次,他时候在念,不能去怀,是以谎话,特为赏玩西湖的景色。这也是他性之所爱。一日,来至杭州,离西湖不远,将从者马匹寄在五柳居,他便渐渐步行至断桥亭上,盘桓瞻眺,真令民气旷神怡。正在畅快之际,忽见那边堤岸上有一老者将衣搂起,把头一蒙,纵身跳入水内。展爷见了,不觉失声道:“哎哟!不好了!有人投了水了!”本身又不会水,急得他在亭子上搓手顿脚,没法可施。蓦地见有一只小小渔舟,如同弩箭普通,飞也似赶来。到了老儿落水之处,见个少年渔郎把身材向水中一顺,仿佛把水刺开的普通,虽有声气,却不咕咚。展爷看了,便知此人水势精通,不由的凝眸谛视。未几时,见少年渔郎将老者托起家子,浮于水面,荡悠悠竟奔岸边而来。展爷满心欢乐,下了亭子,绕在那边堤岸之上,见少年渔郎将老者两足高高提起,头向下,控出多少水来。展爷且不看老者性命如何,他细细打量渔郎,见他年纪不过二旬风景,精华满面,气度不凡,心中悄悄称羡。又见少年渔郎将老者扶起,盘上双膝,在劈面渐渐唤道:“老丈醒来,老丈醒来。”此时展爷方看老者,见他白发苍髯,描述枯瘦,半日,方哼了一声,又吐了好些净水。哎哟了一声,复苏过来,微微把眼一睁,道:“你此人好生多事,为何将我救活?我是活不得的人了。”
忽听下边说道:“雨前茶泡好了。”茶博士道:“公子爷先请看水牌,小人与那位取茶去。”回身未几时,擎了一壶茶,一个盅子,拿至展爷那边,又应酬了几句。回身又仍到武生桌前,问道:“公子你吃甚么茶?”那武生道:“雨前罢。”茶博士便呼喊道:“再泡一壶雨前来!”
展爷悄悄跟在前面,见无人时,便叫道:“老丈明日中午,断断不成失期。倘那渔哥无银时,有我一面承管,准准地叫你重开茶馆便了。”周老回身作谢,道:“多承公子爷的错爱,明日小老儿再不敢失期的。”展爷道:“这便才是。请了。”急回身,竟奔五柳居而来,见了从人,叫他连马匹俱各回店安息。“我因遇见知己聘请,本日不归去了。你明日中午在断桥亭接我。”从人连声承诺。
展爷见渔郎说了此话,不由心中悄悄点头,道:“看这渔郎好大口气,竟能如此仗义疏财,真正可贵。”赶紧上前,对老丈道:“周老丈,你不要猜疑。现在渔哥既说此话,决不食言。你若不信,鄙人甘心作保,如何?”只见那渔郎将展爷高低打量了一番,便道:“老丈,你可曾闻声了?这位公子爷,谅也不是谎话的。我们就定于明日中午,千万千万,在那边断桥亭子上等我,断断不成过了中午。”说话之间,又从腰内取出五两一锭银子来,托于掌上,道:“老丈,这是银子一锭,你先拿去作为衣食之资。你身上衣服皆湿,难以行走。我那边船上有洁净衣服,你且换下来。待等明日午刻,见了银两,再将衣服对调,岂不是好!”周老儿连连称谢不尽。那渔郎回身一点手,将划子唤至岸边,便取衣服,叫周老换了。把湿衣服抛在船上,一拱手道:“老丈请了。千万明日中午,不成错过!”将身一纵,跳上划子,荡荡悠悠,摇向那边去了。周老攥定五两银子,向大众一揖,道:“多承众位看顾,小老儿告别了。”说罢,也就往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