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二爷进内,有二刻的工夫,方才出来讲:“家母先叫小弟问大哥好。让大哥安息安息,少时还要见面呢。”展爷赶紧立起家来,恭敬承诺。只见了二爷改了面皮,不是路上的风景,嘻嘻笑笑,又是顽戏,又是刻薄,竟自猖獗起来。展爷觉得他到了家,在哥哥的面前娇痴惯了,也不介怀。
丁二爷便问展爷道:“但是呀,大哥,包公待你甚厚,传闻你救过他多少次,是如何件事情呀?小弟方法教。何不对我说说呢!”展爷道:“实在也无要紧。”便将金龙寺遇凶僧、土龙岗逢劫夺、天昌镇拿刺客以及庞太师花圃突破邪魔之事,滚滚说了一回,道:“此事皆是你我行侠之人当作之事,不敷挂齿。”二爷道:“倒也风趣,听着怪热烈的。”又问道:“大哥又如何面君呢?传闻耀武楼试三绝技,敕赐‘御猫’的外号儿,这又是甚么事情呢?”展爷道:“此事便是包相爷的情面了。”又说包公如何递摺,圣上如何见面。“至于演试技艺,言之实觉可愧;无法皇恩浩大,赏了‘御猫’二字,又加封四品之职。原是个萧洒的身子,现在倒弄的被官拘束住了。”二爷道:“大哥休出此言。想来是你的本领过的去,不然圣上如何加恩呢?大哥提起舞剑,请宝剑一观。”展爷道:“方才托付盛价了。”丁二爷回顾,道:“你们谁接了展老爷的剑了?拿来我看。”只见一个小童将宝剑捧过仿佛是‘巨阙’。”说罢,递与展爷。展爷悄悄称奇道:“真好眼力!不愧他是将门之子。”便道:“贤弟说是‘巨阙’,想来是‘巨厥’无疑了。”便要将剑人鞘。二爷道:“好哥哥,方才传闻舞剑,弟不堪钦仰。大哥何不试舞一番,小弟也长长学问。”展爷是断断不肯,二爷是苦苦相求。丁大爷在旁,却不拦截,只说道:“二弟不必太忙,让大哥喝盅酒助扫兴,再舞不迟。”说罢,叮咛道:“快摆酒来。”摆布连声承诺。
此时展爷从人已到,拉着马匹,在一边服侍。丁二爷问道:“那是展兄的尊骑么?”展爷道:“恰是。”丁二爷道:“昨日家兄遣人来唤小弟。小弟叫来人带信回禀家兄,说与吾兄巧遇。家兄欲见吾兄,如渴望浆。弟要敦屑展兄到敝庄盘桓几日,不知肯帮衬否?”展爷想了一想:“本身原是无事,况假满另有日期,趁此何不会会知己,也是快事。”便道:“小弟久已要到宝庄奉谒,未得其便。今既承雅爱,敢不从命。”便叫过从人来,奉告道:“我上松江府茉花村丁大员外、丁二员外那边去了。我们乘舟,你将马匹俱各带回家去罢。不过五六日,我也就回家了。”从人连连承诺,拉着马匹,各自归去,不提。
说话间,舟已停靠,搭了跳板,二人弃舟登岸。丁二爷叫小童先由捷径送信,他却陪定展爷渐渐而行。展爷见一条途径俱是三合土叠成,一半是天然,一半是野生,平平坦坦,干清干净。两边皆是密林,树木丛杂,中间单有带路树。树下各有一人,俱是浓眉大眼,阔腰厚背;头上无网巾,发挽高绺,戴定芦苇编的圈儿,身上各穿戴背心,赤着双膊,青筋透露,抄手而立;却赤着双足,也有穿戴草鞋的,俱将裤腿卷在膝盖之上,不言不语。一对树下有两小我。展爷往那边一望,一对一对的实在很多,心中迷惑,便问丁二爷道:“贤弟,这些人俱是做甚么的?”丁二爷道:“大哥有所不知,只因江中有船五百余只,常常械斗伤人。江中以芦花荡为界,每边各管船二百余只,十船一小头子,百船一大头子,又各有一总首级。奉府内明文,芦花荡这边俱是我弟兄二人掌管。除了府内的官用鱼虾,其下定行市开秤,惟我弟兄号令是从。这些人俱是头子,特来站班朝面的。”展爷听罢,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