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爷见此风景不得不舞,再要推托,便是小家气了。只得站起家来,将袍襟掖了一掖,袖子挽了一挽,说道:“劣兄剑法疏略,倘有不到之处,望祈二位贤弟指教为幸。”大爷、二爷连说:“岂敢,岂敢!”一齐出了大厅,在月台之上,展爷便舞起剑来。丁大爷在那边恭恭敬敬,留意细看。丁二书却靠着厅柱,跐着脚儿观瞧,见舞到妙处,他便连声叫“好”。展爷舞了多时,煞住脚步,道:“献丑,献丑!二位贤弟看看如何?”丁大爷连声道好称妙。二爷道:“大哥剑法虽好,惜乎此剑有些押手。弟有一剑,管保合式。”说罢,便叫过一个小童来,密密叮咛数语。小童去了。
走过土基的树林,又有一片青石鱼鳞路,方是庄门。只见广梁大门,摆布站立多少庄丁伴当。台阶之上,当中立着一人,前面又围跟着多少小童执事之人。展爷邻近,见那人降阶迎将上来,倒把展爷吓了一跳。本来兆兰弟兄乃是同胞双生,兆兰比兆蕙大一个时候,是以面孔不异。从小儿兆蕙就调皮。庄前有卖吃食的来,他吃了不给钱,抽身就走。少时卖吃食的等急了,在门前乱嚷。他便同哥哥兆兰一齐出来,叫卖吃食的厮认。那卖吃食的竟会认不出来是谁吃的。再不然,他弟兄二人倒替着吃了,也竟分不出是谁多吃,是谁少吃。必须卖吃的焦急央告,他二人方把钱文付给,以博一笑罢了。现在展爷若非与丁二官人同来,也竟分不出是大爷来。
且说丁二爷叫小童翻开承担。细心一看,却不是西纸,全换了桑皮纸,并且大小分歧,仍旧是八包。丁二爷道:“此八包分量分歧,有轻有重,通共是四百二十两。”展爷方明白,晚间揣了九次,本来是饶了二十两来。周老儿欢乐非常,千恩万谢。丁二爷道:“如有人问你银子从何而来,你就说镇守雄关总兵之子丁兆蕙给的,在松江府茉花村居住。”展爷也道:“老丈,如有人问谁是保人,你就说常州府武进县遇杰村姓展名昭的保人。”周老一一记了。又将昨日丁二爷给的那一锭银子拿出来,双手捧与丁二爷道:“这是昨日公子爷所赐,小老儿尚未敢动,本日偿还。”丁二爷笑道:“我晓得你的意义了。昨日我原是渔家打扮,给你银两,你恐使了被我欺诈。你现在放心罢。既然给你银两,再没有又收回来的事理。就是这四百多两银子,也分歧你要利钱。若今后有事到了你这里,只要好好的预备一碗香茶,那便是利钱了。”周老儿连声应道:“当得,当得。”丁二爷又叫小童将昨日的渔船唤了来,将周老的衣服业已洗净晒干,叫他将渔衣换了。又赏了渔船上二两银子。就叫主子帮着周老儿拿着银两,随去摒挡。周老儿便要跪倒叩首。丁二爷与展爷赶紧搀起,又叮嘱道:“倘若茶馆开了以后,再不要粗心改换字号。”周老儿连说:“再不改了!再不改了!”跟着仆人,欢欢乐喜而去。
说话间,舟已停靠,搭了跳板,二人弃舟登岸。丁二爷叫小童先由捷径送信,他却陪定展爷渐渐而行。展爷见一条途径俱是三合土叠成,一半是天然,一半是野生,平平坦坦,干清干净。两边皆是密林,树木丛杂,中间单有带路树。树下各有一人,俱是浓眉大眼,阔腰厚背;头上无网巾,发挽高绺,戴定芦苇编的圈儿,身上各穿戴背心,赤着双膊,青筋透露,抄手而立;却赤着双足,也有穿戴草鞋的,俱将裤腿卷在膝盖之上,不言不语。一对树下有两小我。展爷往那边一望,一对一对的实在很多,心中迷惑,便问丁二爷道:“贤弟,这些人俱是做甚么的?”丁二爷道:“大哥有所不知,只因江中有船五百余只,常常械斗伤人。江中以芦花荡为界,每边各管船二百余只,十船一小头子,百船一大头子,又各有一总首级。奉府内明文,芦花荡这边俱是我弟兄二人掌管。除了府内的官用鱼虾,其下定行市开秤,惟我弟兄号令是从。这些人俱是头子,特来站班朝面的。”展爷听罢,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