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从太湖石厥后了一人,身穿夜行衣服,竟奔驴子而来。瞧着不好,刚然要跑,已被那人一个箭步,赶上就是一脚。驴子便颠仆在地,口中叫道:“爷爷饶命!”那人便将驴子按在地上,用刀一晃,道:“我且问你,棺木内死的是谁?”驴子道:“是我家蜜斯,但是吊死的。”那人吃惊,道:“你家蜜斯如何吊死呢?”驴子道:“只因颜生当堂招认了,我家蜜斯就吊死了,不知是甚么原因?只求爷爷饶命!”那人道:“你初念贪财还可宽恕,厥后又生害人之心,便是可杀不成留了。”说到“可杀”二字,刀已落将下来,顿时驴子人了汤锅了。
且说巡更之人原是四个,前后半夜倒换。这前半夜的二人正在巡更,猛听得有人说蜜斯还魂之事,又听得咔嚓一声清脆。二人吓了一跳,赶紧顺着声音,打着灯笼一照,见花圃角门连门框俱各歪在一边。二人仗着胆量,进了花圃,趁着月色,先往敞厅上一看,见棺材盖横在材上。赶紧畴昔细看,见蜜斯坐在棺内,闭着双睛,口内尚在咕哝。二人见了,悄悄说道:“谁说不是活了呢。快报员外安人去。”刚然回身,只见那边有一块黑忽忽的,不知是甚么。打过灯笼一照,倒是一小我。内里有个眼尖的道:“伴计,这不是牛驴子么?他如何躺在这里呢?莫非昨日停放以后,把他落在这里了?”又听那人道:“这是甚么稀泞的?踩了我一脚。嗳哟!如何他脖子上有个口儿呢?敢则是被人杀了。快快报与员外,说蜜斯还魂了。”
且说马氏撺掇丈夫前去盗尸,觉得手到胜利,不想呆呆的等了一夜未见返来,看看的天已发晓,不由的抱怨道:“这王八蛋好生可爱!他不亏我指引明路,教他发财。现在得了手且不回家,又不知填还哪个小妈儿去了。少时他瞎爹若问起来,又该无端唠叨。”正在自言自语抱怨,忽听有人拍门,道:“牛三哥,牛三哥。”妇人答道:“是谁呀?这么早就来叫门。”说罢,将门开了一看,本来是捡粪的李二。李二一见马氏,便道:“侄儿媳妇,你烦恼呀?”马氏听了,啐道:“呸!大朝晨起的,也不嫌个沮丧。这是如何说呢?”李二说:“敢则是沮丧。你们驴子叫人杀了。如何不沮丧?”牛三已在屋内闻声,便接言道:“李老二,你进屋里来,奉告明白了我,这是如何一件事情。”李二便进屋内,见了牛三,说:“奉告哥哥说,驴子侄儿不知为何被人杀死在那边花圃子里了。你们员外报官了。少时就要来相验呢。”牛三道:“好呀!你们干的功德呀!有报应没有?昨日那么拦你们;你们不听,到底儿遭了报了。这不叫员外受累吗?李老二,你拉了我去,等着官府来了,我拦验就是了。这不是吗?我的儿子既死了,我那儿妇是断不能守的,莫若叫她回娘家去罢。这才应了鄙谚儿了:‘驴的朝东,马的朝西。’”说着话,拿了明杖,叫李二拉着他,竟奔着员外宅里来。见了柳洪,便将要拦验的话说了。柳洪甚是欢乐,又教诲了好些话,哪个说的,哪个说不的,如何具结领尸,编派伏贴。又将装蜜斯的棺木挪在闲屋,算是为他买的寿木。及至官府到来,牛三拦验,甘心具结领尸。官府细问情由,方准所呈。不必细表。
忽见监门口有人叫:“贾头儿,贾头儿,快来哟。”贾牢头道:“是了。我这里说话呢。”那人又道:“你快来,有话说。”贾牢头道:“甚么事这么忙?莫非弄出钱来我一人使吗?也是大师伙儿分。”那内里说话的,乃是禁子吴头儿。他便问道:“你又驳办谁呢?”贾牢头道:“就是颜查散的小童儿。”吴头儿道:“嗳哟!我的太爷。你如何惹他呢?人家的照顾到了。此人姓白,刚才上衙门口略一点染,就是一百两呀。少时就出去了。你快快好好儿的预备着,服侍着罢。”牢头听了,赶紧回身,见雨墨还在那边哭呢。赶紧上前道:“老雨呀,你如何不由呕呢?说谈笑笑,嗷嗷呕呕,这有甚么呢。你如何就认起真来?我问问你,你家相公可有个姓白的朋友吗?”雨墨道:“并没有姓白的。”贾牢头道:“你藏奸。你还恼着我呢。我奉告你,现在内里有个姓白的,瞧你们相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