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该死有事。这日恰好员外与国璧告了半天假,带他去探亲。碧蟾听了此信,暗道:“许他们给先生做菜,莫非我就不准么?”便亲手做了几样菜,用个小盒盛了,叫小丫头彩霞送到书房。未几时返来了,她便问:“先生做甚么呢?”彩霞道:“在那边看书呢。”碧蟾道:“说甚么没有?”丫环道:“他说,‘昔日俱是家童送饭,本日为何你来?快归去罢!’将盒放在那边,我就返来了。”碧蟾暗道:“奇特!为何不吃呢?”便叫彩霞看了屋子,她就三步两步来到书房,撕破窗纸,往里窥看,见盒子仍然未动。她便悄悄咳嗽。杜先生听了,昂首看时,见窗上撕了一个洞穴,有人往里偷看,倒是年青妇女,赶紧问道:“甚么人?”窗外答道:“你猜是谁?”杜先生听这声音有些不雅,忙说道:“这是书房,还不退了!”窗外答道:“谅你也猜不着。我奉告你,我比安人小,比丫环大。本日因员外出门,家下无人,特来相会。”先生听了,发话道:“不要唠叨,快躲避了!”内里说道:“你为何如此不识相?莫要孤负我一片美意。这里有表记送你。”杜雍听了,顿时紫涨面皮,气往上冲,嚷道:“满口胡说!再不退,我就要喊叫起来。”一面嚷,一面拍案大呼。正在气愤,忽见窗外影儿不见了。先生仍愤怒忿的坐在椅子上面,暗想道:“这是何说!可惜秦公待我这番风景,竟被这贱人带累坏了。我须得便点醒他,庶不负他待我之知遇。”
刚然结局,只见出去一人,年约四旬以外。和尚却认得是秦家庄员外秦昌,赶紧让坐,道:“施主何来?这等欢畅。”秦员外道:“无事不敢擅造宝刹,只因我这几日心神有些不安,特来哀告吾师测一个字。”静修开初不肯,厥后推让不掉,只得说道:“既如此,这倒轻易。员外就说一个字,待老衲测测看。说的是了,员外别喜好;说的不是了,员外也别恼。”秦昌道:“君子问祸不问福。方才吾师说‘轻易’,就是这个‘容’字罢。”静修写出来,打量了多时,道:“此字无偏无倚,倒是个端方字体。按字意说来,‘有容德乃大’,‘无欺心自安’。员外作事光亮,毫无欺心,这是好处。但是事须有涵容,不成暴躁。未免急则生变,与事就不适宜了。员外今后总要涵容,遇事存在内心,管保转祸为福。老衲为何说这个话呢?只是以字拆开看,有些不妙。员外请看,此字若拆开看,是个穴下有人丁。若要不涵容,唯恐人丁倒霉。这也是老衲妄说,员外休要见怪。”员外道:“多承吾师指教,焉有见怪之理。”
秦昌不能阐发此事,坐在那边发楞,生暗气。少时,乳母过来,安人与乳母悄悄商讨,此事须如此如此,方能明白。乳母道:“此计甚妙。如此行来,也可试出先生心肠如何了。”乳母便一一奉告秦昌。秦昌深觉得是。到了晚间,天到二鼓以后,秦昌同了乳母来到书房,只见内里另有灯光,杜雍业已安息。乳母叩门,道:“先生睡了么?”杜雍答道:“睡了,做甚么?”乳母道:“我是姨娘房内的婆子。因员外已在上房安息了,姨娘派我前来请先生到内里,有话说。”杜雍道:“这是甚么事理!白日在窗外聒絮了多时,怪道她说比安人小,比丫环大,本来是个姨娘。你归去奉告她,若要如此的闹法,我是要辞馆的了。岂有此理呀,岂有此理!”内里秦昌听了,心下明白,便把白氏一拉,他二人抽身回到寝室。秦昌道:“再也不消说了,也不消再往下问。只这‘比安人小,比丫环大’一语,倒是碧蟾贱人无疑了。我还留她何用!若不尽早杀却她,难去心头之火。”乳母道:“凡事不成暴躁。你若将她杀死,一来性命关天,二来丑声鼓吹,反为不美。”员外道:“似此如之何如呢?”乳母道:“莫若将她锁禁在花圃空房以内,或将她饿死,或将她囚死,也就完事了。”秦昌深觉得是。次日拂晓,便叮咛进宝将后花圃清算出了三间空房,就把碧蟾锁禁,叮咛不准给她饭食,要将她活活饿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