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忙拿起盆子,跑向前来喊“冤枉”。就有该值的回禀,立即带进,包公座上问道:“有何冤枉?诉上来。”张三就把东塔洼赵大师讨账,得了一个黑盆,遇见冤魂自述的话,说了一遍。“现有乌盆为证。”包公闻听,便不以此事为妄谈,就在坐上唤道:“乌盆。”并不见承诺。又连唤两声,也无影响。包公见别古大哥昏愦,也不起火,便叫摆布撵去便了。
转过影壁,便将乌盆一扔,只听得嗳呀一声,说:“碰了我脚面了!”张老道:“奇特!你为何又不出来呢?”乌盆道:“只因我赤身露体,难见星主。没何如,再求伯伯替我申述明白。”张老道:“我已然为你挨了十大板,现在再去,我这两条腿不消长着咧。”乌盆又苦苦要求。张老是个心软的人,只得拿起盆子。他却又不敢伸冤,只得从角门溜溜秋秋往里便走。只见那边来了一个厨子,一眼瞥见,便叫:“胡头儿,胡头儿,那老头儿又来了。”胡头正在班房议论此事谈笑,忽听老头子又来了,赶紧跑出来要拉。张老却有主张,就势坐在地下,叫起屈来了。
一日,闲暇无事,偶尔想起:“三年前,东塔洼赵大欠我一担柴钱四百文,我若不要了,有点对不过众伴计们;他们不迷惑我使了,我本身用心实在的过意不去。本日无事,何不逛逛呢。”因而拄了竹杖,锁了房门,竟往东塔洼而来。
这东塔洼离小沙窝也有三里之遥。张三满怀不平,正遇着暮秋情状,落日在山之时,来到树林当中,耳内只听一阵阵秋风飒飒,败叶飘飘,蓦地间滴溜溜一个旋风,只感觉汗毛眼里一冷。老头子将脖子一缩,腰儿一躬,刚说一个“好冷”,不防将怀中盆子掉在灰尘,在地下咕噜噜乱转,模糊哀思之声,说:“摔了我的腰了。”张三闻听,连连唾了两口,捡起盆子往前就走。丰年纪之人如何跑的动,只听前面说道:“张伯伯,等我一等。”转头又不见人,本身痛恨,道:“如何白日就会有鬼?想是我不久于人间了。”一边想,一边走,好轻易奔至草房,仓猝放下盆子,撂了竹杖;开了锁儿,拿了竹杖,拾起盆子,进得屋来将门顶好,感觉困乏已极,本身说:“管他甚么鬼不鬼的,且梦周公。”刚才说完,只听得悲悲切切,口呼:“伯伯,我死的好苦也!”张三闻听,道:“如何的竟自把鬼关在屋里了?”别古本性奸佞,不怕鬼邪,便说道:“你说罢,我这里听着呢。”模糊说道:“我姓刘名世昌,在姑苏阊门外八宝乡居住。家有老母周氏,老婆王氏,另有三岁的孩子乳名百岁。本是缎行心机。只因乘驴回家,行李沉重,那日天晚,在赵大师借宿。不料他伉俪好狠,将我殛毙,谋了资财,将我血肉和泥焚化。到现在闪了老母,放弃老婆,不能见面。地府之下,冤魂不安,望求伯伯替我在包公前伸明此冤,报仇雪耻。就是冤魂在地府之下,也戴德不尽。”说罢,放声痛哭。张三闻听他说的不幸,不由的动了他豪侠的心肠,全不害怕,便呼道:“乌盆。”只听应道:“有呀,伯伯。”张三道:“虽则替你鸣冤,唯恐包公不能准状,你须跟我前去。”乌盆应道:“愿随伯伯前去。”张三见他应叫回声,不觉满心欢乐,道:“这去告状,不怕包公不信。言虽如此,我是上了年纪之人,记性平常,必须将他姓名住处记清背熟了方好。”因而重新背了一回,样样记明。
包公立即叮咛书吏办文一角,行到姑苏,调取尸亲前来结案。即行出签,拿赵大夫妇,顿时拿到,严加询问,并无供词。包公沉吟半晌,便叮咛:“赵大带下去,不准见刁氏。”即传刁氏上堂。包公说:“你丈夫供称谗谄刘世昌,满是你的主张。”刁氏闻听,愤恨丈夫,便说出赵大用绳索勒死的,并言现有未用完的银两。即行画招,押了指模。立即派人将赃银起来。复又带上赵大,叫他女人质对。谁知这厮好狠,横了心再也不招,言银子是积累的。包公一时起火,请了大刑,用夹棍套了两腿,问时仍然不招。包公一声断喝,说了一个“收”字。不想赵大不由夹,就呜呼哀哉了。包公见赵大一死,只得叫人搭下去,立即办详,禀了本府,转又行文上去,至京启奏去了。此时尸亲已到。包公将未用完的银子,俱叫他婆媳支付讫;并将赵大师私奉官折变,觉得婆媳养赡。婆媳感念张老替他鸣冤之恩,愿带到姑苏养老送终。张老也因受了冤魂嘱托,亦愿照看寡居孤儿。是以筹议伏贴,一同起家往姑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