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公如何不处治平山,就这等放了平山呢?这才透出金公“揣测半晌,主张拿定”的八个字。他想:“平山夤夜过船,非奸即盗。若真是盗,却倒好办;看他风景,明露着是奸。”是以单独提了灯笼,切身检察,见三船灯明复灭,已然明白。不想又瞥见那一双朱履,又瞧见巧娘手足失措的形景。“此事已真,巧娘如何留得?”故诓出舱来,溺于水中。转想:“平山倒难处治,唯恐他据实说出,丑声播扬,脸面安在?莫若含混其词。”说:“我这里人多,用你不着,你归去罢。”固然便宜他,此中省却多少口舌,免得世人知觉。
蒋爷迈开大步,竟奔通衢而行。此时天光一亮,俄然刮刮风来,扬土飞沙,难睁二目。又搭着蒋爷一夜未曾合眼,也感觉乏了,便要找个去处安息。又无村落,见前面有片树林。及至赶到跟前一看,本来是座坟头,院墙有倾圮之处。蒋爷心内想着:“进了围墙能够避风。”方才转过来往里一望,只见有个小童面黄肌瘦,满面泪痕,正在那小树上拴套儿呢。蒋平看了,嚷道:“你是谁家小厮,跑到我坟地里吊颈来?这还了得吗?”那小童道:“我是小童,可骇甚么呢?”蒋爷听了,不觉好笑,道:“你是小童原不怕。如果小童吊颈,也便可骇了。”小童道:“如果这么说,我可上哪树上死去才好呢?”说罢,将丝绦解下,回身要走。蒋平道:“那小童,你不要走。”小童道:“你这茔地不叫吊颈,你又叫我做甚么?”蒋爷道:“你回身来,我有话问你。你小小年纪,为何寻他杀?来,来,来,在这边墙根之下,说与我听。”小童道:“我皆因活不得了,我才寻死呀。你要问,我奉告你。如果当死,你把这棵树让给我,我好吊颈。”蒋爷道:“就是这等,你且说来我听。”小童未语,先就落下泪来,把过去情由,滚滚不竭,述了一遍。说罢,大哭。蒋爷听了,暗道:“看他小小年纪,倒是个有志气的。”便道:“你本来如此,我现在赠你盘费,你还死不死呢?”小童道:“如有了盘费,我还死?我就不死了。端的的我这小命儿是盐换来的吗?”蒋爷回击在兜肚内摸出两个锞子,道:“这些能够够了么?”小童道:“足已够了,只要使不了的。”赶紧接过来,趴在地下叩首,道:“多谢恩公援救,望乞留下姓名。”蒋平道:“你不要多问,急早快赴长沙要紧。”小童去后,蒋爷竟奔卧虎沟去了。
蒋爷晾完了衣服,在床上坐下,见他这番风景,明知故问道:“先生为着何事悲伤呢?”平山道:“吾有吾的苦衷,难以奉告别人。吾问蒋兄到湘阴县,是甚么公干?”蒋爷道:“本来说过,吾到湘阴县找个相知的,先生为何忘了?”平山道:“吾此时精力恍忽,都记不得了。蒋兄既到湘阴县找相知,吾也到湘阴找个相知。”蒋爷道:“先生昨晚不是说跟了金太守上任么?为何又上湘阴呢?”平山道:“蒋兄为何先生、先生称起来呢?你吾还是弟兄,不要见外。吾对你说,他那边人吾看着有些不适宜,以是昨早晨吾又见了金主管,叫他奉告太守,答复了他,吾不去了。”蒋爷暗笑道:“好小子,他还合我撇大腔儿呢。似他如许几次小人,真正可杀不成留的。”复又说道:“如此说来,这船价如何样呢?”平山道:“天然是公摊的了。”蒋爷道:“很好,吾这才放了心了。天已不早了,我们安息安息罢。”平山道:“蒋兄尽管睡,吾略略坐坐,也就睡了。”蒋爷说了一声“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