遐思悠远的唤风号子荡开清泠泠的波纹,水势盈盈欲泼,所谓的河床被挤成荏弱的两条,仿若一个不留意,就会漫过一夜雪满头的丛丛芦苇,溢入两岸染过色的棉田桑林中去。
“喔啰啰……喔啰啰……”
回黄转绿的桑林这头,石塘村枕山栖水,错落有致的房舍散落在空濛的山色间。
汤汤乎,昂昂乎。
六合顿开,挨挨挤挤蹭着灵璧的山风复又嘚瑟了起来,“嗖嗖嗖”地蹿上蹿下,灵璧都能闻声它尽情的笑声。
山风满谷,云始淡,雾始轻,淈泥扬波,激越昂扬的上滩号子拔地而起,直欲破空而去。
浑身三万六千个毛孔都在作劲儿,吃奶的力量都用上了,才算勉强扎住了脚根,摇扭捏摆地稳住了身形,又忙不迭地安抚手里猎猎作响的粗裙:“乖啊,温馨!”
乃至河岸瞧着虽则粗暴轻浮又固阴沍寒的分歧群,却能在河水的冲刷下经年不塌。
灵璧如释重负,顾不上先叫面团而似的被它生生揉变了形的小脸儿各归各位,就这么一放手,跟渔翁撒网似的,将攥出一手热汗的裙摆撒了出去。
屏气凝神,呆呆地立在风口,又不知畴昔了好久,方从冷傲中回魂。
白亮亮的从水云满盈的天绝顶浸漫过来,重载的航船舟来楫往,走在水中,亦走在地平线上,高高的船帆须得抬头去看,船帮人家的水上生存亦历历在目。
还真就这么蓬了起来。
撑篙,摇橹,抬索,扬帆,温存的运粮河水喧闹起来,有风涛之险,但无人惊畏。
“嗨咋嗨咋……嗨咋嗨咋……”
也许先得落地……
又有几不成闻的呢喃被丢进风中,骨碌骨碌地翻着跟头,捞过来谛听,似是甚的“先师保佑……”
一气畅通的运粮河在江南的水色秋息中一径逶迤向东流去。
不觉地对峙着,也不晓得畴昔了好久,跟着“喔啰啰……”的唤风号子渐次降落下去,就跟换了个风似的,突然敛住火爆脾气,和顺地叫民气不足悸。
肉乎乎的小手也紧跟着垂了下来,定了定神,足尖一点旋过身来,一点一点儿地将铜板厚的裙摆层层叠叠地捋顺,攥在手内心,方才抬起脚尖儿,摸索着往嗖嗖鼓噪的风口挪了一小步。
“糟糕”一声,灵璧一拍脑门,又顶风打了声号召:“你们玩儿,我先归去啦!”就拎起粗裙往身后掩在橙黄橘绿之间的石墙瓦舍奔去。
“咦?”灵璧睁大了双眸,先生这是怎的了?
呼吸悠长的灵璧扇了扇纤长的睫毛,缓缓展开运粮河水般碧清的眸子,喃喃自语:“倒是很有两分‘我欲乘风归去’的气度……”
半山腰间挂着青涩果实的老柿树下,发梳髽鬏的灵璧伸长了脖子,盯着一个懒腰欣欣然挑出崖壁的苍劲老枝,暗自入迷。
鼓了鼓肉嘟嘟的腮帮子,“噗”的一声,灵璧吹散挣扎着不情不肯覆回额前的刘海,放它们去飞,耳畔倏然响起喟然长叹的“嗟乎”之声。
只半晌,又耷拉着眼角垂下了小脑袋。
一个寒噤沿着她的脊梁直流下去,哪还管甚的仙家气度。
从心头淌过,从无痕,到有迹。
紧攥着两个胖乎乎的小拳头立在胸前,又蹦了两蹦,方才憋出一句:“真是绝了诶!”
竟然壁陡的河岸就如许日复一日的冷静蓄力,乘机而动,但有河水拍岸,就要迎头赶上去,卷起雪千堆,借此机遇重见天日。
没出息地醉在脉脉西风中的小仙女儿仿若浑身毛孔都被翻开了,无一处不畅快。
氤氲着潮湿水汽的鲤鱼风裹挟着亲热的水腥气,叫人忍不住想要掬一捧来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