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暖融了一页瓦当上积雪,松松垮垮地垂落下来,刚好坠在檐下人的衣衿之上。雪水冰冷,顺着那人后颈流入衣内,可他却似分毫未觉,还是岿然不动地跪在白玉阶上。
中书省内,须发皆白的韦庭芳各式焦心肠等待了好久,派去刺探的人来回走了三趟,正等得耐烦全无时外间毕竟响起同僚们惶恐施礼声,李缨撩了帘子而入,他赶紧迎了上去,本想体贴两句到嘴边倒是重重一叹,甩袖道:“殿下此前来时老夫与殿下说过甚么,殿下莫非全忘了吗?皇后让您来东都是为了安抚太皇,而不是与她争锋相对,惹得她雷霆大怒。是,萧家女儿入主东宫对今上皇后和对您都是大倒霉,但说到底不过一个女人罢了。”
她很懊丧,很记念曾经不威自怒成熟慎重的本身。
这个萧瀚思瞧着比萧辉小,可倒是个明白人儿嘛。不提也罢,一提东宫两字萧徽顿时悻悻的,她倚着妆台看着镜中水灵灵里外都透着稚气的人,嘟囔着:“圣旨尚未下,提甚么东宫妃尚早吧。”
薄薄的绵雪铺在墙角茶青的忍冬之上,赤红瓦外斜出一枝含苞待放的梅枝,过了虔化门眼界霍然开畅,九十九阶汉白玉梯台次第铺起,直入被八十一根顶梁柱撑起的大殿以外,各角悬立的鸱吻迎着火红的朝阳覆雪昂扬。
想起李常青,萧徽呼出的气味凝固了一刹,她悄悄地吸口气容留在肺腑中回了暖,重又缓缓送出,浮在窗纸上化成一片细如毫针的水汽。俄然黄纱纸猛地朝里崛起一片奇特扭曲的形状,张牙舞爪吓得萧徽一个颤抖几乎没将梳子丢掉,看清是人的五官后约莫晓得来者是谁,她翻了个白眼:“谁呀~?”
李缨额角与暴露的脖颈都挂着精密的汗珠,唇色微微发白,对施礼的玉清子恍若未见。
于理,她是他的亲姑姑,即便这具身材与他毫无关联,但永清实在难以畴昔内心那道坎。
“这便是了。”韦庭芳松了口气,平心而论于公于私他都不肯李缨娶萧氏女,太皇即位以后幽州萧氏自此平步青云,族中后辈遍及朝内。数年前太皇虽还政于今上,今上也成心汲引种植其他世家与布衣后辈,但毕竟还是光阴太短。现现在再迎娶一名东宫妃,韦庭芳不得不承认,即便那位殿下死了也留给了他们一局好棋啊。
韦庭芳被他堵得一滞,细心一想确切如此。萧家的女儿向来都不是浅显角色,当初的太皇萧昭,才遇刺的永清公主,哪一个不是野心勃勃、翻云覆雨的人物,但是,“永清公主看中的阿谁萧徽我早遣人往幽州探听过了,她从小发展在幽州,生性软弱纯真,对你而言不难把握。”为了使李缨信赖,他还特地弥补了一句,“她与永清截然分歧,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尚未及笄的女孩儿。”
“罢了。”玉清子微微摆首,“今次贡上的大还丹亦有安神之效,何况,太皇是芥蒂,药石无医。”
她实在心胸幸运,以太子侄儿对她另有对萧家的敌意,毫不会等闲让步这桩婚事。
李缨不言不语地朝着大殿俯身一拜,撩起衣袍起家后看了一眼半晌前才见过的膳盒,终是沉默接过,旋身而去。
韦庭芳仿佛从李缨的眼中捕获到一丝失落,待他定睛看去时李缨仍旧是阿谁李缨,他定定神后道:“舅爷何必骗你,你只当养个猫儿养个狗儿地把她养在东宫便是。”老中书一贯笑眯眯的脸上沉下三分肃色,抬高了声言,“你韬光养晦这么多年,李氏复兴全系于你一身,为了个女子前功尽弃千万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