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操之对冉盛道:“小盛,把白马还给法寒师兄。”
跪坐在那边也有六尺高的冉盛看着这丑和尚忽而皱眉、忽而咧嘴,苦思冥想的神态更增其丑,冉盛虽听不懂小郎君与这丑和尚说的是甚么,但小郎君一派气定神闲,和尚却苦苦思考,明显和尚是被难倒了,内心暗喜,靠近去低声道:“和尚,你输了,白马归我家小郎君了。”
牛车停下,陈操之翻开车稍帘幕,见是一个垂髫小婢从后碎步追上来,便问:“何事?”
冉盛道:“这还差未几。”回身对陈操之道:“小郎君,我们上路吧。”
一边的支法寒眼睛一亮,似有所悟,待要细想,心头那一点灵光转眼即逝,追之不及,秃顶连拍,好生烦恼。
冉昌大喜,作揖道:“多谢大师,多谢大师。”
那些带刀侍从见一个八尺大汉牵匹白马站了出来,都是吃了一惊,对这些武夫来讲冉盛如许的雄浑身躯是让他们畏敬的,并且冉盛腰佩短刀,只要士族部曲才气佩刀剑,一边站立的那位公子面貌俊美、气质文雅,应是大族后辈,领头武弁便客气了一些:“我等是去东安寺礼佛,请让一让。”
支法寒哈哈大笑:“不错,送人一匹马,得称大师了。”对陈操之道:“陈施主有暇请来汤山东安寺,吾师定当乐见陈施主。”背着承担走了几步,又踅返来道:“陈郡袁通袁子才邀小僧助谈,小僧见过吾师后,明日也要入建康,不知陈施主暂住那边?到时小僧来访陈施主。”
这垂髫小婢问的倒是:“叨教郎君,汤山东安寺是今后路去吗?”手朝东北那条路一指。
陈操之又问:“那么道人可知佛祖拈花、迦叶浅笑的深意?”
支法寒喜道:“好,到时小僧来邀陈施主同去乌衣巷。”再施一礼,回身大步向东北方向而去。
陈操之浅笑道:“如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小婵姐姐每日看着我还没看厌吗?”
小婵道:“如何看得厌,越看越感觉小郎君俊美,小郎君上回分开吴郡,有那么多妇人、女郎送生果、赠香囊,不知此次入建康,更要让多少女子神魂倒置!”
支法寒道:“陈施主此番入建康,少不得要插手各种清谈雅集,不如此则不敷以立名,莫非也如在小僧面前一言不发乎?”
小婵笑道:“不是讽刺,走着瞧,建康城一个时候便到,陆府的人已先到,小郎君入建康的动静必定鼓吹开了。”
冉盛第二天再看到支法寒时,这和尚眼圈发青,那模样好象一夜没睡,牵了明白马来把缰绳交到冉盛手里,一句话不说,跟着钱唐陈氏的牛车出发。
陈操之问:“法寒师兄,助谈是何意?”
陈操之转头问陈尚:“三兄,我们入建康留宿那边?”
仲春十二日一大早,陈操之沐浴一新,换上崭新的细葛大袖衫、头戴漆纱小冠、足踏涂腊二齿木屐,小婵为陈操之把冠带系在颌下时,抬头看着小郎君,赞道:“真不信江左卫玠有小郎君这么美!”
陈操之浅笑道:“道人可没这么说吧。”
陆府管事付出了句容堆栈三日的房钱,以是傍晚时分陈操之游花山返来,堆栈萧然沉寂,全无人来人往的喧哗,支道林的高徒支法寒要回建康东郊的东安寺,陈操之便聘请他一并入住,支法寒好辩,几次三番想与陈操之辩难,抛出辩题诸如“白马非马、坚石非石”、“适性清闲论”、“渔父答辩”……想勾引陈操之与其相辩,对一个清谈爱好者来讲,这些辩题比如服寒石散上瘾,是很难回绝的,但陈操之只是微微而笑,不答话。
陈尚道:“之前我与爹爹都是住贾令史府上,但前次大司徒有言,请十六弟入建康即去见他,司徒府与贾令史府第相距颇远,只怕要在司徒府附近寻觅堆栈留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