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盛道:“这还差未几。”回身对陈操之道:“小郎君,我们上路吧。”
陈操之在岔路口站立了好一会,冉盛还觉得小郎君对这个和尚依依不舍呢,牵着明白马走过来讲道:“这是个好和尚,应当算是得道高僧了吧。”
陈操之朝那辆马车看了一眼,见马车绣幕翻开一角,阳光朗照,车厢里则相对阴暗,模糊可见风鬟雾鬓的表面,一只手攀着车窗,四个手指露在车窗外沿,苗条的手指形状极美,莹白如美玉砥砺而成,指甲亦是本质,未涂蔻丹装潢,淡淡轻红,映着阳光更如半透明的红玉——
朝阳初升,东风拂拂,行在去建康的路上,陈尚等人的内心都是满怀等候又模糊担忧,陆夫人曾提示过,陆葳蕤的二伯父陆始要设法热诚陈操之——
仲春仲春,旬日未雨,桃花、梨花争芳斗艳,薰风和暖,如酒如茗,呼吸间感受六合间充满了春意。
陈操之朝那几辆富丽马车扫了一眼,坐上牛车,车轮辘辘驶动起来,却听得有个清脆的女声叫道:“这位郎君请稍等一下。”
仲春十二日一大早,陈操之沐浴一新,换上崭新的细葛大袖衫、头戴漆纱小冠、足踏涂腊二齿木屐,小婵为陈操之把冠带系在颌下时,抬头看着小郎君,赞道:“真不信江左卫玠有小郎君这么美!”
冉盛脾气火爆,大声道:“到底往哪让你们又不说清楚,怪得了谁!”
这是个岔道口,往东北就是方才支法寒去的那条路,往西就是建康城,陈氏的三个车夫想当然以为对方是去建康的,见其车马显赫,不敢抢在其前头,便驱牛车往东北这条路让了一让,没想到那武弁嚷道:“喂,不长眼睛吗,叫你们让一让,如何偏要堵着!”
支法寒笑道:“建康朱门后辈常常相互清谈辩难赌胜,为显得狠恶热烈,能够各请一个助谈者,哈哈,那袁子才请小僧助谈却不是赌胜,而是为了一份姻缘——”
支法寒点头道:“不知。”
陆府管事付出了句容堆栈三日的房钱,以是傍晚时分陈操之游花山返来,堆栈萧然沉寂,全无人来人往的喧哗,支道林的高徒支法寒要回建康东郊的东安寺,陈操之便聘请他一并入住,支法寒好辩,几次三番想与陈操之辩难,抛出辩题诸如“白马非马、坚石非石”、“适性清闲论”、“渔父答辩”……想勾引陈操之与其相辩,对一个清谈爱好者来讲,这些辩题比如服寒石散上瘾,是很难回绝的,但陈操之只是微微而笑,不答话。
小婵道:“如何看得厌,越看越感觉小郎君俊美,小郎君上回分开吴郡,有那么多妇人、女郎送生果、赠香囊,不知此次入建康,更要让多少女子神魂倒置!”
陈尚道:“之前我与爹爹都是住贾令史府上,但前次大司徒有言,请十六弟入建康即去见他,司徒府与贾令史府第相距颇远,只怕要在司徒府附近寻觅堆栈留宿了。”
陈操之对冉盛道:“小盛,把白马还给法寒师兄。”
冉盛真是天生的骑士,从未骑过马,就敢踏镫上马,支法寒起先看着冉盛手忙脚乱笨拙的模样,不免发笑,心道:“这么大个子从马背上摔下来也很风趣吧。”但冉盛两腿有力,夹得马腹紧紧的,不须半日,竟骑得顺溜了,哈哈大笑,快马跑到前头,又踅返来,轻松安闲,对劲不凡,那明白马竟也认了他作仆人了,服服帖帖。
牛车停下,陈操之翻开车稍帘幕,见是一个垂髫小婢从后碎步追上来,便问:“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