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操之心中大恸,眼泪顿时就下来了,这是前年母切身材欠佳时,他遵扬州名医杨泉之嘱、带着冉盛和来德到四周山上采来野山查果给母亲服食,但愿母切身材好起来,因母亲怕酸,陈操之又将山查果晒干磨粉、调以精面和蜂蜜制成山查丸,让母亲迟早各服几粒,山查丸还没有吃完,母亲就归天了,睹物思人,情何故堪!
小婵“噢”的一声,便去那寝室门上的绳索一拉,绳栓向上升起,“吱呀”一声,门开了,小婵举着灯笼走出来,将灯笼搁在几案上,取开灯覆盖子,借火点亮案上的一盏凫鱼灯,晕黄温和的灯光刹时流溢,在房间里衬着出明暗光影——
六十2、又闻青莲曲
谢玄已经进陈操之房间了,陈操之送义妹冯凌波,另有嫂子和两个孩子上楼后,回到本身寝室,小婵在拨弄炭火,青枝在一边服侍,谢玄端端方正坐在外间书案前,看陈操之写的《论语新解》——
……
堂上世人皆笑,独谢玄剑眉微蹙,意有怅怅。
戌时宴散,陈家坞四周的几个豪门族长告别归去,其他离得远的就都在陈家坞歇夜,谢玄说要与陈操之秉烛长谈,二人便在二楼共居一室。
谢玄眼望陈操之,笑道:“那我二人现在就问问子重,到底是去西府还是扬州?”
陈操之道:“我还得去建康插手大中正考核啊,稍一不慎,前功尽弃。”
而《音韵论》则是陈操之集孙炎《尔雅音义》、李登《声类》和吕静《韵集》之大成,取三十六汉字为声母,以《韵集》里的韵母字为韵母,对东晋时已具雏形的反切注音法停止改进,使之更加紧密——
陈操之两年多未食荤腥,本日虽可弛禁,亦不敢多食,只吃了一大碗白米饭和一碗肉羹,谢玄、宗录事对案而食,皆赞陈家坞的米饭暗香、菜肴鲜美。
来到二楼,见谢玄立在廊上,宗之和润儿还是称呼谢玄为“小祝郎君”,与阿谁祝英台祝郎君辨别隔。
谢玄朗声大笑:“子重,以你现在的名声,谁还能剥夺你钱唐陈氏的士籍资格!大司徒和吏部催促你去建康,不过是想见地你的风采罢了,中正考核又如何能可贵倒你,子重之才,别人只闻浮名,我但是实实在在见地过的。”
陈操之悄悄摩挲母亲房间的一些小器具——暖手的铜炉、一根藤杖、装针线女红之物的竹箧、有海马葡萄图案的铜镜、牛骨梳子……
谢玄看着这厚厚一叠书册,这本翻翻,那本翻翻,爱不释手,恨不得一下子全读完,叹道:“子重,平辈人中我只佩服你一人,三年守孝,苦学励行,竟成书数十万言,玄言妙语,字字珠玑,这比那些只知拘礼守孝、虚掷工夫、无所作为之辈何可同日语!”
陈操之对谢玄道:“幼度先到我房间略坐,我看看就来。”
二人在灯下叙谈了一会,谢玄俄然沉默了,陈操之知他有话说,便让小婵、青枝自去安息,他与谢玄要作长夜谈。
四屏大床纱幔低垂,母亲仿佛方才拜别,只是永不再返来了。
宗录事乃是扬州刺史府九品属官,此次受命前来礼聘陈操之为州文学掾,宗录事对此既骇怪又不解,当然另有深深的妒意,他客岁随扬州内史王劭来钱唐审案,正值钱唐陈氏由庶入士,没想到时隔一年半,陈操之竟被辟为州文学掾了,品秩犹在他之上,内心不免有些不平,但到此一看,桓大司马的使者竟先期来到,征陈操之入西府,宗录事内心的妒意和不平顿时全被惊奇占有了,他晓得征辟陈操之为州文学掾是王劭王内史在王刺史面前一力保举的成果,王劭称陈操之有夏侯玄的风仪和思辨、有刘琨的萧洒和密意,王劭是王导之子,有他一言嘉奖,陈操之身价倍增,但宗录事以为王劭对陈操之过誉了,千万没想到在这里会赶上桓温的使者,桓温开府十余年来,出入西府的都是高门名流,仿佛要成为五品以上的长吏,不颠末西府历练就不具有资格似的,桓温征陈操之入西府,派的使者竟是陈郡谢氏的谢玄,这份礼遇可比征辟州文学掾昌大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