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娘和洗衣妇走后,小婵在槐树间来回走了几步,昂首看着天上的玉轮,虽只一弯,但格外的洁白,仿佛镶嵌在夜空的一块玉珏缺了半边,略微显得有些孤凄。
走出约莫两里地,夕阳落在了西山外,柳枝拂拂,暮色如烟般垂垂凝集,谢道韫正待回身往回走,忽听前面传来幽咽的箫声,吹的是《红豆曲》,极似陈操之在吹奏。
陈操之看着蒲葵扇上方暴露的那一双聪明清澈的眼眸,涌到嘴边的是那句话——人生得一良满足矣。
陈操之回到凤凰山下寓所,小婵见陈操之返来,即命厨娘端上晚餐,有鳜鱼、薰肉,非常丰厚。
陈操之与谢玄面面相觑,不由望向谢道韫。
“……小婵自记事起,这已经是第十八次祭拜天孙娘娘了,小婵之前跟着幼微娘子一起祭拜,记得庆之郎君病重那年,幼微娘子在月下跪祷了好久,但是没有效,庆之郎君还是归天了,幼微娘子真悲伤啊,恨不得从夫于地下,当时小婵曾经想过,神啊佛啊都是没有效的,不能窜改、挽救我们甚么,幼微娘子那么虔诚,愿折寿代夫续命,但是庆之郎君是很快就归天了——”
谢道韫说了一个字:“去。”
谢道韫大奇,心想:“莫非是子重游到这里登陆了?”循声走了几步,发觉箫声在对岸,并且远不如陈操之吹得动听。
“——天孙娘娘,小婵本年都二十五岁了,比我小一岁的青枝都将近做娘亲了,嗯,这里拜求天孙娘娘赐福青枝,保佑她母子安然,青枝是我的好mm呢,我呢,不为本身求甚么事,只求操之小郎君与陆氏小娘子早成良伴,我感觉操之小郎君这些年真是辛苦,老主母活着时就盼望着小郎君娶妻呢,记得老主母归天那年的七夕,先是下雨,半夜俄然云开月现,我和青枝从速上露台乞巧,感觉真是好运——”
落日即将落下隔岸的西边山颠,金黄色的光芒从柳梢斜照过来,谢道韫就踩着整齐的树影往东安步,耳朵则聆听姑孰溪的声响。
姑孰溪南岸的酒坊娼寮为招揽买卖,每到傍晚,便遣能言善道的男女过浮桥守在城门边,见有人出来,只如果军府中人,这些男女便会围上来鼓舌摇唇,极力鼓吹自家的美酒娇娘,之前谢玄和陈操之就碰到过好几次,仗着马快,迅即摆脱,这回因为谢道韫乘车,就被这伙男女围住了,也不知这些人如何就认得了陈操之和谢玄,七嘴八舌,谀词如潮——
谢道韫颀长的眸子清澈,望着陈操之,说道:“子重好似未卜先知之人——”
陈操之浅笑道:“如此甚好,我等借大土断之机,向各州郡分发《疬气论》,要求各处所官吏洁净水源、百姓不食不洁之物,对病死之牲口要焚化或埋葬,城镇排污水道要整治,确保通畅——另有,要多建沟渠,为防旱做筹办,唉,要做的事太多了,心不足而力不敷啊。”
又有阿谀冉盛将官威武定能夜御数女的,另有一人道:“传闻桓公军府又来了一名敷粉薰香赛过当年何晏的美女人,那位赛何郎若来寻欢,小寮亦是分文不取,第一次倒贴酒食亦无不成。”
谢玄又命两名谢氏私兵远远的跟着庇护,转头看到冉盛眼有疑问之色,便道:“我这表兄比小盛还怕水,来河边不过是凑趣罢了。”
“——老主母归天都已经三年了,日子过是真快啊,老主母遗言让我服侍小郎君,但是小郎君那次却说要把我嫁出去,我是毫不肯嫁的,我只愿呆在小郎君身边,小郎君不肯纳我也不要紧,我就象英姑那样,今后帮陆小娘子照顾孩儿,如许过一辈子也不错是不是,天孙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