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桓温在将军府设席接待陈操之、冉盛、卢佑诸人,桓温六子桓熙、桓济、桓歆、桓祎、桓伟、桓玄皆在坐,南康公主薨于客岁四月初九,父在丁忧,服齐衰一年,以是桓熙六兄弟现在已经出服,能够插手饮宴,桓熙也筹办克日分开姑孰赴陈郡就任豫州刺史——
陈操之道:“明公,慕容垂非可驯之人,明公如何委他以豫州司马之重担!”
这时,一个西府官吏过来向陈操见礼道:“陈刺史,还记得鄙人否?”
这弱冠官吏笑道:“陈刺史真有过目不忘之能,那年我才十三岁,陈刺史竟还存有印象!”一躬到地,自报姓名道:“琅琊王珣王元琳,现为西府主簿。”
陈操之也有快两年没看到桓温了,人到老年,朽迈得极快,现在的桓温与前年北伐时真是判若两人,其不怒自威的紫石眸大失光彩,面皮略见浮肿,但不知为何,老态毕现的桓温却又显得有些莫名的亢奋,莫非是因为获得了燕国的国器?
冉盛叹服道:“阿兄当真是算无遗策啊,本来在洛阳时,阿兄与沈将军密议的便是此事!”
陈操之大笑,说了前日在陆府两个小娃娃相见颠仆的事,顾恺之亦笑。
桓温缓缓道:“陈掾既不肯居河北,那老夫就允你所请,让你回朝任职——”说这话时,紫石眸一瞬不瞬凝睇陈操之,察看陈操之纤细神采。
桓温点头道:“我晓得了,陈掾赶路辛苦,风尘仆仆,且先去沐浴,然后赴宴。”
檀玄、毛虎生都是桓温荆襄旧部,此二人皆善能用兵。
陈操之道:“莫须有,这也是我一向在防备的事。”
桓温坐在舆床上,看着年青俊拔的陈操之,感慨道:“陈子重英姿英发,老夫甚羡,忆及幼年时称心恩仇,恍然如梦。”
如许想着,陈操之便多看了王珣几眼,除了身量短小以外,王珣姿容、神采皆不俗,陈操之又看看冉盛,冉盛身高八尺,王珣约莫只要六尺七寸,比身材高挑的润儿还略矮一些,与高大雄浑的冉盛更是没法比,心道:“润儿的婚姻还真是烦恼事,高不成低不就啊。”
李静姝所生的桓玄已快三周岁,桓玄固然年幼,但言语清楚,边幅也是清秀敬爱,身量较同龄幼儿高大,桓温甚是嬖爱这个季子,让桓玄坐于他舆床边,不时与桓玄低声谈笑。
陈操之又忠心耿耿道:“明公,鄙人还要再进一言,慕容垂父子只合马放南山,万勿让其掌兵啊。”
陈操之诚心道:“世子是明公之望,何仍旧外族人帮手之,世子虽因小事与我不睦,但我忠心未改,我欲辞冀州之任回江东帮手世子,只盼世子勿之前嫌拒我。”
顾恺之扼腕长叹道:“惜哉,我在西府不知此事,不然定要求桓公让我出使。”感喟声未绝,却又脸露笑意道:“子重,见过我家小惟清没有,当是汝家伯真之良伴否?”
陈操之看着这个身量短小但端倪明朗的幼年官吏,依罕见些眼熟,说道:“似在王右军府上见过,不敢肯定。”
桓温一向绷着的脸一松,对陈操之的狐疑尽释,笑道:“此事且容再议,檀玄、毛虎生虽善用兵,但管理州政则不如陈掾,还得另觅良材啊,陈掾且先居建康为我催促朝廷赐我王爵之事——”
桓温浅笑道:“陈掾纯孝,天下知闻,我怎能不允你之所请,你玄月初回到建康便可。”
陈操之道:“鄙人离钱唐已经三载,不能为父母坟头添一抔土,心实不安,请明公允三月之期,让鄙人回籍祭祖,然后回建康为明公效力。”
陈操之对这个年仅十七岁的王珣说失敬绝非客气语,王珣保存后代的行书帖《伯远贴》是年代仅次陆机《平复贴》的书法奇珍,乾隆三希堂之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