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法寒心中惕然,晓得陈操之此言大有玄机,不敢草率作答,皱眉深思。
仲春十五日凌晨,陈操之冠履一新,筹办去蒋陵湖,小婵将一块玉佩系在他腰间,问小郎君去那里?
支法寒求道心切,固执得很啊,这如果议论起来,那陈操之也就没法见陆葳蕤了,想了想,指着路边一株杏树说道:“法寒师兄看到树梢在动摇否?”
支法寒笑对陈操之道:“陈施主辩才无碍,小僧佩服,他日还要登门就教。”
陈操之道:“桓参军脾气中人,偶尔相逢,一曲所感,便慨然以柯亭笛相赠,雅人深致,令人驰念,只不知何时能再见桓参军?”
谢万呵呵笑道:“阿遏也是好笑,我们陈郡谢氏乃是北人,何必还要到徐藻那边学习洛生咏?若论洛生咏,徐藻又如何及得上我三兄谢安石!”
车过秦淮河朱雀桥,这类由十二艘木船铁锁保持、上铺厚板的浮桥悠悠泛动,沉沉河水映着星月光辉摇摆闪动,陈操之浮跃的心却温馨下来,彻夜与谢道韫虽是只闻其声、只见其影,但相逢的高兴仍然逼真,隔着围屏都能感遭到对方的愉悦表情,辩难时共同亦极默契,先由他将范武子的设论渐渐引入不成回旋的死胡同,然后英台兄图穷匕首见,以出色的庄周机辩让范武子无言以对――
支法寒答道:“因风而动?”
谢万道:“不然,范武子精通儒学、复研玄理,曾理屈孙兴公,实在是清谈后起之秀,道韫与之相辩难说必胜,不过有操之助谈,只怕支公来此也不惧。”说到这里,忽想:“道韫辩难无敌,那岂不是说她无人能娶了,当今适龄的高门后辈几近都来过谢府辩难,却一一落败而去,这可真是一烦恼事,道韫已是双十芳华,再不定下婚事,不免为世人所讥,看来不能由着她性子清谈择婿了――”
陈操之一揖道:“道韫娘子大才,不必鄙人助谈亦可佩服范武子。”
陈操之笑了笑,从车窗外看秦淮河道水,说了声:“但愿谢氏女郎能赶上。”
在吴郡时,陈操之与谢道韫之间停止了多次辩难,但象如许联手与别人辩难倒是第一次,感受暖和而知心,仿佛珠联璧合,只是如许的辩难还能有几次?毕生为友,何其难哉!
小婵睁大眼睛,又惊又喜,娶陆小娘子过门但是老主母的遗言啊,这几日她也正替小郎君忧愁呢。
谢万与陈操之闲话,问陈操之与谢玄的来往,陈操之天然不会提及祝英台、祝英亭之名,只说与谢玄在吴郡同窗数月,友情日深。
陈操之道:“我与袁子才无厚交,如何便为他助谈!即便我肯为他助谈,也难胜范武子,范武子学问根底深厚,有我不及之处,长康也听到了,那谢氏女郎辨析入微、词锋锋利,凭她一人足可与范武子周旋,不必我互助。”
忽有琴音淙淙自谢府深深天井中传来,泠泠铮铮,有一种清爽之气让人感受春暖花开,陈操之身形一凝,立足而听。
顾恺之只三年前在钱唐见过祝英台一次,未见地过祝英台书画和玄辩,当下也没再多问,与陈操之同乘一辆牛车回顾府。
陈操之问:“究竟是树动还是风动,树微风真的动了吗?”
陈操之道:“明日我另有事,长康携我《八部天龙像》去见竺长老吧,免得我去使得竺长老想回绝都不便回绝。”
这个支法寒当然是个风趣的和尚,只是这时候来实在不凑趣,可陈操之也不能赶他走啊,浅笑行礼道:“法寒师兄寻我何事?”
谢万送陈操之、顾恺之至厅廊下,再由儿子谢韶代他送客,直至谢府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