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瞧见他在吃我的車,却没看出我在将他的军?”
傅侗文:“你啊,是听不出吵嘴话,我在夸你。”
她抿嘴笑着,摇点头。
“爷,我晓得,不消您叫,”万安狗腿地抱着一瓶洋酒和几个杯子跑下来,杯子一人一个,谁都少不了。开酒,倒酒,一气呵成,多年养成的眼力见。
傅侗文把沈奚拉到身边坐下,一双眼定定地望着她:“陪三哥喝一杯。”
“哦。”她欢畅了。
她要罢手,傅侗文两手捧她的小脸,压着声音问:“三哥真没醉,只是想等着天亮了,好出门去买东西。”
“指不定是个空巢,”她猜想,“从没见有燕子返来。”
这还没醉?他个少爷身子,何时买东西还要亲力亲为了?
她被他勾起了兴趣,等他讲。
她望楼上。
两人成心指导氛围,厨房里外都热烈了。
谭庆项“呵”了声:“不必了,被你夸没好了局的。”
他长叹口气,把手巾从她手里拿走,扔到桌上。
傅侗文随便应了:“我来了,也不见你们,是名角了,三爷也难见啊。”
“那三哥再给你讲讲,你那一杆烟枪的感化。”
“你如何还认得这类巷子。”见到偏门外的马路灯光了,她才问。
他解释:“背面的路上,很多的书寓。那些女人被叫出局,经常要来徐园,因而悄悄在园子里摸索出这条路。”
两男一女,六双眼睛交叉互望着,心下了然。
他们是被请来上海唱戏的,最后还是要回百顺胡同,广和楼、广德楼才是他们的大本营。对傅侗文的态度,天然要恭敬的多。一个女伶人戴着个男士的花呢瓜皮帽,大长辫子留在脑背面,和两个姨太太谈笑风生地要上楼。她瞧见同业站定,不免多看这里两眼,一瞥见傅侗文的脸,马上转向,特特来见礼:“三爷。”
沈奚只当他说买东西是醉话,被他笑得内心泛酸,收回击,把手巾叠得四四方方,粉饰内心的难过:“你欢畅就好,我还怕你为昨夜”
“本日特别,都出去,喝口家里的汤。”他道。
“你现在出去,没有店铺会开门的。”她追上他。
“我头次在这里听到蛙叫,”她探头看窗外草丛,“如何会有青蛙?”
楼下傅侗文的人早等得焦心,看他们安然无事,顿时簇拥着两人下楼。
“哭甚么?”傅侗文笑着,走入客堂,反手将红木门锁上了。
他敞着衬衫领口,倚着窗沿,一会说霞飞路上的车吵人,一会又说屋檐下筑了个燕子窝,想叫万安来掏掏看,有没有甚么鸟蛋沈奚哭笑不得,守着他这位喝醉的三少爷,来回跑了几趟洗手间,绞热毛巾给他擦汗。不是说喜酒不醉人吗?
这算甚么。
“哦”她牙根泛酸。
“说到这里,你还以为是三哥亏损吗?”他轻声问。
一语双关。傅家的弟妹也都还巢了。
她哽咽着,眼泪刷刷地掉:“三哥。”
两个旦角下了妆,穿戴松垮的长褂子,一起沿着茶座在走,笑吟吟地和熟客们点头酬酢,在老客们和戏迷们的簇拥下,向外走着,从沈奚身边畴当年,见着傅侗文脚步略微一顿:“三爷,有些日子没来了。”
“你真要买东西啊?”
“你见过?”她奇特。
他靠在窗边,吹着夜风,提点她说:“三哥是最不怕摆酒赔罪的,他们才会怕。你再细心想想,三哥若摆酒,会摆在那边?”
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