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史记 > 第101章 张释之冯唐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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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廷尉释之者,堵阳人也,字季。有兄仲同居。以訾为骑郎,事孝文帝,十岁不得调,无所着名。释之曰:“久宦减仲之产,不遂。”欲自免归。中郎将袁盎知其贤,惜其去,乃请徙释之补谒者。释之既朝毕,因媒介便宜事。文帝曰:“卑之,毋甚高论,令今可实施也。”於是释之言秦汉之间事,秦以是失而汉以是兴者久之。文帝称善,乃拜释之为谒者仆射。

厥后有人盗高庙坐前玉环,捕得,文帝怒,下廷尉治。释之案律盗宗庙服御物者为奏,奏当弃市。上大怒曰:“人之无道,乃盗先帝庙器,吾属廷尉者,欲致之族,而君以法奏之,非吾以是共承宗庙意也。”释之免冠顿首谢曰:“法如是足也。且罪等,然以逆顺为差。今盗宗庙器而族之,有如万分之一,假令愚民取长陵一抔土,陛下何故加其法乎?”久之,文帝与太后言之,乃许廷尉当。是时,中尉条侯周亚夫与梁相山都侯王恬开见释之持议平,乃结为亲朋。张廷尉由此天下称之。

七年,景帝立,以唐为楚相,免。武帝立,求贤能,举冯唐。唐时年九十馀,不能复为官,乃以唐子冯遂为郎。遂字天孙,亦奇士,与余善。

当是之时,匈奴新大入朝冉阝,杀北地都尉卬。上以胡寇为意,乃卒复问唐曰:“公何故知吾不能用廉颇、李牧也?”唐对曰:“臣闻上古王者之遣将也,跪而推毂,曰阃以内者,寡人制之;阃以外者,将军制之。军功爵赏皆决於外,归而奏之。此非虚言也。臣大父言,李牧为赵将居边,军市之租皆自用飨士,犒赏决於外,不从中扰也。委任而责胜利,故李牧乃得尽其智能,遣选车千三百乘,彀骑万三千,百金之士十万,是以北逐单于,破东胡,灭澹林,西抑彊秦,南支韩、魏。当是之时,赵几霸。厥后会赵王迁立,其母倡也。王迁立,乃用郭开谗,卒诛李牧,令颜聚代之。是以兵破士北,为秦所禽灭。今臣窃闻魏尚为云中守,其军市租尽以飨士卒,出私养钱,五日一椎牛,飨来宾军吏舍人,是以匈奴远避,不近云中之塞。虏曾一入,尚率车骑击之,所杀甚众。夫士卒尽家人子,起田中参军,安知尺籍伍符。整天力战,斩首捕虏,上功莫府,一言不呼应,文吏以法绳之。其赏不可而吏奉法必用。臣愚,觉得陛下法太明,赏太轻,罚太重。且云中守魏尚坐上功首虏差六级,陛下下之吏,削其爵,罚作之。由此言之,陛下虽得廉颇、李牧,弗能用也。臣诚愚,触忌讳,极刑极刑!”文帝说。是日令冯唐持节赦魏尚,复觉得云中守,而拜唐为车骑都尉,主中尉及郡国车士。

冯唐者,其大父赵人。父徙代。汉兴徙安陵。唐以孝著,为中郎署长,事文帝。文帝辇过,问唐曰:“父老何自为郎?家安在?”唐具以实对。文帝曰:“吾居代时,吾尚食监高袪数为我言赵将李齐之贤,战於钜鹿下。今吾每饭,意何尝不在钜鹿也。父知之乎?”唐对曰:“尚不如廉颇、李牧之为将也。”上曰:“何故?”唐曰:“臣大父在赵时,为官率将,善李牧。臣父故为代相,善赵将李齐,知其为人也。”上既闻廉颇、李牧为人,良说,而搏髀曰:“嗟乎!吾独不得廉颇、李牧时为吾将,吾岂忧匈奴哉!”唐曰:“主臣!陛下虽得廉颇、李牧,弗能用也。”上怒,起入禁中。很久,召唐让曰:“公柰何众辱我,独无间处乎?”唐谢曰:“鄙人不知忌讳。”

释之从行,登虎圈。上问上林尉诸禽兽簿,十馀问,尉摆布视,尽不能对。虎圈啬夫从旁代尉对上所问禽兽簿甚悉,欲以观其能口对呼应无穷者。文帝曰:“吏不当如果邪?尉恶棍!”乃诏释之拜啬夫为上林令。释之久之前曰:“陛下以绛侯周勃何如人也?”上曰:“父老也。”又复问:“东阳侯张相如何如人也?”上复曰:“父老。”释之曰:“夫绛侯、东阳侯称为父老,此两人言事曾不能出口,岂斅此啬夫谍谍利口捷给哉!且秦以任词讼之吏,吏争以亟疾苛察相高,然其敝徒文具耳,无怜悯之实。以故不闻其过,陵迟而至於二世,天下土崩。今陛下以啬夫口辩而超迁之,臣恐天下随流行靡,争为口辩而无实在。且下之化上疾於景响,举错不成不审也。”文帝曰:“善。”乃止不拜啬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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